老爹2006年在北京

老爹2006年在北京

2022年12月10日 星期六

吳文彬的傳統工筆藝術 - 寫在父親的百年忌辰

吳傑
2022/12/02

記得小時候讀過的歷史課本中,似乎有這樣的描述:唐代因為經歷了盛世,國力強盛,當時的藝術形象豐腴瑰麗,色彩絢爛。對比於之前的南北朝時代,因為戰爭,大家最強烈的印象就是佛教藝術的興盛,人們似乎在祈求更平安的生活與未來。藝術與人類的生活就是息息相關。所以,利用類似的概念來說,清光緒24年 (1898年) 的戊戌變法,如果將此一事件作為一個節點來看,藝術也是跟著發生了重要的變化。

1840年鴉片戰爭戰敗後,當時的中國感受到內憂外患。清政府開始進行洋務運動,希望能夠「師夷之長以制夷」,以謀求變革。藝術界也似乎感受到了這個趨勢。開始有人主張利用西方寫實主義來改革傳統中國畫。1926年,主張改革的人擔任了重要的藝術學校校長,導致當時該校國畫系主任憤而辭職。改革與傳統的衝撞,就此檯面化,史稱:「國畫論戰」。到了1945年,二戰結束,校長又回到學校,更有鑑於之前變革的衝撞,自然更有鬥爭的準備。上述這段短短的歷史描述,現在來看,其實已經全面而且徹底的影響現在中國的傳統藝術。當時的父親,也就是在這種情況下,求學於北平藝專。然而,在此之前,至少有五年,父親已經是雪廬畫會的成員,自然是接受傳統藝術的薰陶。

傳統被忽略了

在觀賞傳統藝術的時候,也許你會說,那不就是水墨畫嗎?當然沒有那麼簡單。在古代,沒有現代工具的情況下,文房四寶是畫家的重要配備,而其中的毛筆是唯一可以揮灑的工具。如果你只僅從西方素描的概念來看,當然只有出現水墨的概念,雖然傳統的繪畫也有水墨寫意的概念,可是你已經忽略了毛筆可以創造出的線條美感。

父親曾在《中國人物畫筆法之研究》一書中說到:「中國繪畫,依照宋代的《宣和畫譜》分為:道釋、人物、宮室、番族、龍魚、山水、畜獸、花鳥、墨竹、蔬果等十門。道釋、人物,居十門之首」。「中國傳統繪畫技法,人物畫以描法為主要,所謂描,非指描摹,而是專指線描 - 用筆之法」。「人物畫以線表現人物形象,用筆之法至為重要」。「運筆合墨,行於紙上,當即出現墨線,筆按愈低,則墨線愈粗;筆提愈高,則墨線愈細,若行筆緩慢,則成濕筆,行筆快速,則現飛白」。「由於按筆、提筆,及行筆速度快慢不同,表現出很多不同的筆跡」。「如果再加入中鋒、側鋒、逆鋒,及用筆頓挫,中國人物畫的筆法是非常富於變化的」。

看這些文字,其實不僅是文字,而是父親一生的實踐。我們從以下的里程碑,就可以看到所謂堅持的傳統,絕非紙上談兵而已:

  • 民國七十二年,他當年六十歲,他撰寫了上述的《中國人物畫筆法之研究》書稿。這本書當時並沒有出版,直到2017年才付梓。
  • 民國八十年到八十五年間,他七十歲左右的時期,他創立了中華民國工筆畫學會,並且籌辦兩岸工筆畫大展。其實,他的用意就是希望告訴大家不要忘記傳統。
  • 民國九十二年,在他八十歲,完成了一幅,展開超過十公尺長的卷軸–《群賢圖》,全部是以白描人物的方式,所完成的一幅巨作。
  • 民國九十七年,在他八十五歲時,出版了《吳文彬白描人物畫輯》,也是利用白描的方式,繪出了兩百位高仕與仕女。後來,北京的文化藝術出版社在2017年又重新出版了這本書,重新訂名為《吳文彬高士仕女白描畫譜》,重新展示了這兩百零一位白描高仕與仕女。就在此書出版的前夕,這兩百零一份的白描原稿,耗費巨資,裱褙成為十本冊頁,仔細收藏中。
在此,我謹挑選出三件父親的人物畫作品,讓大家來感受看看,有關於線條的展現,而不是水墨畫,或說是水墨寫意。

  • 圖一是第一件作品是:白描揮扇仕女冊頁之一,1981年,揮扇仕女圖卷,相傳是唐代畫家周昉的作品。現藏於北京故宮。原作設色。父親利用白描的方式來呈現人物的型態,突顯婦女的神態與呼應他們的生活喜樂。

  • 圖二是第二件作品是:十六應真冊頁之一,1971年,很明顯,線條的展示與仕女是不同的,同時呈現出羅漢神情的刻畫,若思若樂,臻於一心於不亂,存亡且自在之情境。

  • 圖三是第三件作品是:瑤池宴畢,1981年,82x144橫軸。八仙過海的故事,大家耳熟能詳。也是利用線條、淡染,呈現出瑤池宴畢後的滿足與祥和,寓意出平安與溫馨。

傳統被誤解了

現代人對於毛筆,已經是十分陌生,更不要說去理解數百年前的「十八描法」。雖然,傳統的概念,已經成為歷史,可是卻不可以因為時間的逝去,而被曲解或是篡改。父親說過:「中國繪畫首重用筆」,他特別舉出南齊的謝赫在《古畫品錄》中列出的六法:「畫有六法,罕能盡該,而自古及今各善一節,六法者何?一、氣韻生動是也,二、骨法用筆是也,三、應物象形是也,四、隨類賦彩是也,五、經營位置是也,六、傳移模寫是也。」,其中「骨法用筆」就是為六法中的一項。

謝赫六法很重要,這是中國古代美術品評作品的標準和重要的美學原則。這六項,到如今,能夠完整解釋清楚的人,似乎也不多見了。所以,利用現在的標準來評價過去的傳統,就如同張飛打岳飛的荒唐。當然,父親繞開了這樣的荒唐而有了一個簡單的結論,說道:「中國繪畫,得之形儀,主其形體,均賴用筆,人物畫是以線描支持形體的,線描全用筆,深討人物畫的本質,必先對人物畫筆法有所認識。」

形儀與形體其實就是一個經常被誤解的領域。父親說:「繪畫是供欣賞的藝術作品,形像之外,尚有傳情達意的「象外之象」,(因此)具有品鑑審美(之)價值。齊白石老先生說:「妙在似與不似之間」,不求形似,但求神似。人物畫所表現的神情風貌,內在氣質又必須藉外在形似呈現,因此有必要先論形似再談神似。」所以,老爹也說過:「為什麼不去拍照就好?」因為,那是不一樣的感受。父親說:「中國傳統繪畫重視傳神,形似居於次要,認為寫形的目的是傳神,故有「以形寫神」的說法,寫形是手段,寫神才是目的」。說到這裡,其實正好就呼應了謝赫六法之首的「氣韻生動」,主張「畫盡意在」,因為「傳神是一種精神的風貌,可以解釋為氣韵,畫家的作品能够將這種氣韵表現(於)作品之中,就堪稱神情並茂了」。這與西方的藝術概念是完全不同的概念。

看到這裡,我相信你或多或少可以分別出來中國傳統繪畫的概念,還有用筆與你所知道的筆,其中的使用技巧是有很大不同。不要再把傳統的毛筆拿來想成水彩筆一般的用法,因為根本的概念是不一樣的。同時,也不要討論像或不像?或是哪一個朝代的問題?這些都不是傳統藝術所關心的議題。老爹甚至說過:「不要把褲子一脫,屁股一坐,就說那是一個桃子!」傳統藝術是有著一定的法度與規範,藉由時間的沉澱所演進而來的,不可以因為時間的逝去,打著創新的名義,而任意的曲解或是篡改,甚至破壞。

利用毛筆,透過線描,捕捉那種即便是相機也無法呈現的人物神情風貌與內在氣質!不過,現代人對於傳統藝術所抱持的觀點,十分讓人憂心,更多人是因為金錢利益的追求,甚至因為政治上的對立,再再的濫用與誤解傳統藝術,說實在,我們除了憂心,實在也是無計可施。在父親百年忌辰之時,雖然知道人類變革的潮流勢不可擋,但也希望能夠保留一點對傳統藝術者的尊重與傳承!寄望可以代代無盡。

《中國人物畫筆法之研究》書籍資訊,請 點擊參考,謝謝。

2020年1月1日 星期三

緬懷中華民國工筆畫學會創會理事長吳文彬先生 - 從父親的畫作來看傳統工筆畫


寫在前面:

2019 7 月,承蒙邱理事長的邀請,帶著晏老師與先父合作的遺作 史湘雲,參加年度的工筆畫學會展覽。展會期間,承蒙高老師的介紹,認識了《佛祖心》的凃總編輯。感謝凃總編的邀請。外行的我,盡力的把我心中對於傳統藝術的認知給整理出來,貽笑大方,尚乞海涵!本文以上下兩篇的方式,刊登在《佛祖心》的12月號與1月號,這裡我僅將原稿整理出來,再度的分享給大家。 - 吳傑

原文開始:

台灣有許多人,在父母年老之後,常常會放棄手邊的工作,回到老家,比方說幫年邁的雙親務農、養魚,或是繼承即將失傳的手藝 我的父親 吳文彬先生,他是傳統的工筆畫家,他在 2013 年過世,面對父親留下來空空蕩蕩的書房,我感覺我慢了一步,心中充滿了不捨與徬徨!

范曾先生,他是一位很有名的中國畫家,他曾經寫文章說道:「於工筆人物上承虎頭下接李公麟仇英,與並世諸公陳少梅晏少翔推為三傑。」說實在,全句看完,您可能也不知道范曾先生到底在說什麼?虎頭,說的是顧愷之,名號為虎頭將軍,他是東晉時期的大畫家,繪畫線條猶如春蠶吐絲,傳世名作是女史箴圖,現藏於大英博物館。李公麟與仇英,分別是北宋時期與明代的畫家,也是專長於人物畫,仇英尤其擅長仕女。陳少梅是民國初年的畫家,英年早逝,成就非凡。晏少翔是現代的畫家,父親的老師,以百歲高齡於2014年過世。所以,范曾先生其實只想表達一個概念:父親是一位傳統的工筆人物畫家,依循著傳統進行傳承。只不過是從這以上的區區數詞,大概就可以感受得到,現代人與傳統藝術,似乎已經是越走越遠,幾個字也說不清楚了。

上一個癸未年是 1943 年,父親是出生於1923年的北京,因此可以知道當時父親年約二十。我們手邊留下來一幅當時在北京的舊作:「明妃出塞」。明妃是誰?就是漢代的王昭君,中國古代的四大美女之一,就是因為她當時的出塞,遠嫁匈奴,換取了漢代數十年的和平。因此,我們想當時一位二十歲的年輕人,作畫的題材是傳統歷史人物,對比於現在的二十歲年輕人,他們似乎也不太知道誰是「明妃」?意義是什麼?現在二十歲的年輕人都在討論什麼?喜歡什麼?他們還在看三國、水滸嗎?還是喜歡哈利波特?這前後的對比,期間還不足百年的時間,一切的傳統與價值,似乎都已經不復以往。

1944年,父親進入的北平藝專就讀,在當時,國畫論戰已經經歷了十多年,許多堅持傳統的畫家與主張引入西法的畫家,不斷的爭論。1945年二戰結束,北京從日本占領區回到中國政府的管轄,當時的國民政府指派徐悲鴻先生接掌北平藝專,擔任校長,徐先生的主張是西法改革國畫,後來北平藝專改制為中央美院,這個舉動算是影響了後輩的學習,進入了全面改革的時代。我不是專家,我無法評論好與壞,父親辭世之後,我今天只是站在父親的立場,嘗試比較傳統與現在的情況,請讀者們思考看看,傳統的畫家,他們的思想觀念到底是什麼?所呈現出來的繪畫作品,到底內涵是什麼?

史湘雲,1991
這件作品是晏少翔老師與父親的跨海合作。1939年,父親當年16歲,在北京,加入雪廬畫會,就與晏老師有了不解師生之緣。1991年,父親在台灣創立了「中華民國工筆畫學會」,有感於傳統的失落,因此在1994年舉辦了首屆海峽兩岸名家工筆畫展,這幅作品當初就是參展的作品。師生隔海距離超過數十年,依舊維持好默契展現在這件作品之上。2019 7 月,「中華民國工筆畫學會」的年度會員聯展,承蒙理事長與各位的不棄,讓筆者帶著晏老師與父親的遺作參展,心中無限感恩。

說道史湘雲,我想,現代很多人可能都不認識她。她是《紅樓夢》中的人物。在原著的六十二回中《憨湘雲醉眠芍藥裀》,就是描寫史湘雲酒醉臥睡於芍藥花叢的石板凳上。這段文字據說足與「黛玉葬花」、「寶釵撲蝶」並列為《紅樓夢》最唯美之情節。可惜,現在人很少閱讀《紅樓夢》了,也沒有機會利用文字來想像當時的情景。傳統的畫家,就是在讀過文字之後,設想情景,利用自己的藝術技法,把這個美景,透過自己的體會,給繪畫出來。雖然沒有人見過《紅樓夢》中的史湘雲,只有文字的描寫,所以一切一切都是想像,這也都是「寫意」的手法。

春夜宴桃李園,1986
相同的概念,《古文觀止》中,李白有一篇文章 - 「春夜宴桃李園序」,全文雖然只有 117 個字,卻也描寫了天地光陰,描寫了秉燭夜遊,描寫了同歡同飲。可是,事實上,也沒有人看過當時的情景,傳統畫家就依據自身的體會,繪出了一件作品,試圖利用藝術家自己的美學概念,告訴大家李白文字的意境。春夜宴桃李園也曾經被明代的仇英,還有清代的冷枚畫過。當然,每位畫家的體悟與思考不盡相同,因此畫作是不可能相同的。傳統藝術的美,其實就藏在這許多不同詮釋當中。

《古文觀止》在今天,似乎也不普及了,會讀、能讀的人不多,因此無法深入品味其中文字的涵義,更無法體會其中的意境。父親曾經說過這類是所謂的「故事畫」。傳統的畫家利用筆墨來寫實,欣賞繪畫的人從筆墨的表達,會意畫中的情趣。比方說:畫中用幾盞燈來强調晚間,暗示欣賞畫的人,這必然是一幅夜景。傳統繪畫只須寫意不須寫實,只是這種概念,已經得不到多數人的關注。

貨郎圖,1993
「故事畫」其實不應該如此的艱澀難懂,也不應該是如此的嚴肅。「貨郎圖」就是這類的故事畫。沒有文字的述說,完全是畫家心中的場景。看到畫上的歡樂景象,應該很容易理解古代的小朋友,雖然沒有便利店與百貨公司可以去購物,但是看到貨郎推著推車來賣東西,還是很興奮與驚奇的樣子。貨郎老闆似乎也知道真正能掏錢的是家長,因此隨時留意身旁的女士,看她要買些什麼?

「貨郎圖」在歷史上,也曾經有過類似的議題。宋代畫家蘇漢臣也曾經繪過「貨郎圖」。清代畫家丁觀鵬有一件作品太平春市圖」,其中也有一位貨郎,挑著攤子來賣東西,小朋友與婦女也圍觀來看!對於現在熟悉在便利店買到東西的我們,看到此景,你會想到什麼呢?這兩件繪畫,都藏於台北故宮博物院中。

「故事畫」與「寫意」的概念,其實應該就是傳統工筆畫的部分核心。這些故事,可能是文學的文字,也可能是先人們的記憶,或是表達一種意境,只是逐漸脫離現在人們的生活當中,被遺忘了!這些意境,利用古時的技法與工具,傳達出來。可是,技法也好,工具也好,勢必會因為時代的演進,慢慢的不同了。簡單的說,現在要看到毛筆,似乎是需要特別去練習才會使用的一種工具,可是在古代,隨便要寫字,也只能使用毛筆,當時不可能有電腦,也不可能有鉛筆或是原子筆。

利用毛筆勾勒線條,對於線條與技法的欣賞,因為時代的推進,確實形成了一種障礙。前文說道:顧愷之繪畫線條猶如春蠶吐絲 何謂春蠶吐絲?現在的人看不懂,傳統的繪畫不用素描的概念,沒有光影,也沒有塊面的概念,如何看待線條?似乎這點跟現在人的距離又是更遠了。

宮苑圖,1985
1985年,大概是台灣公共電視開播後的一年,公共電視錄製了一集電視節目:「話界畫」,這個節目算是保存了父親的影音資料,告訴大家如何畫界畫。什麼是界畫?簡單的說就是利用毛筆、利用傳統繪畫的形態,再用界尺,來作畫,表現在建築等需要畫線的場合。這件作品就是當時在電視錄影下誕生的一件作品。
( 話界畫的 YouTube 請參考 QR Code )

界畫在漢魏兩晉已經開始發展,到隋唐時代已經相當完美,目前傳世的界畫名作大部是宋元間作品,尤其南宋畫院,人才輩出,其中首推李嵩,元代王振鵬也是精於界畫的畫家,明朝的仇英擅畫人物仕女之外亦擅長界畫,現存漢宮春曉圖卷是為代表作,清初袁江袁耀父子,也精於山水樓閣界畫。界畫一向不被重視,因為利用界尺作畫,很難顯現個人用筆用墨的意境,更不能隨心所欲的信筆揮灑,不為一般文人畫家所重視,然而我們面對那些界畫名作,仔細欣賞,就不難發現細如毫髮的筆線,描繪千頭萬緒的屋瓦飛簷脊獸,樑架斗拱,丹陛欄杆,實在是了不起的藝術創作。即便如此,現代人也早已忽略,因為外在其他的聲光刺激實在太多了。

仕女,年代不詳
前文說到故事畫,說到寫意,也說到線條等等。所謂傳統的藝術,可能就是需要利用傳統的眼光來看待。無奈,現在的社會已經不同於以往!審美觀、價值觀可能也不同於以往,傳統藝術變成沒有市場,這應該是可以想像的。可是,傳統藝術不應該讓他逝去。比方說,傳統的仕女畫,除了技法是傳統的方法之外,還要顧及畫作的內涵:除了貌美,還要有淑靜、典雅的高貴氣質,這一件畫作還透露出女孩子的好奇與活潑 當然,它是寫意畫,它所描繪的只是一位小姑娘發現一個小果子,很好奇 不要去追究服裝的年代,也不要談論長得像或是不像,或是有什麼背景故事等等,它就是一件簡單寫意的傳統仕女畫,利用人物畫的線條,所表達的就是那一個簡單的意念。

傳統藝術不應該讓它消失,似乎就應該順應時代的變遷。許多人在父母年邁之時選擇回家幫助父母,傳承家族的工作。而我個人曾經在所謂的資訊科技產業中,工作了三十年,對於傳統藝術是一竅不通,可是我理解數位轉型已經出現在這個社會的許多角落。人工智慧的口號,到處都在喊!不是我們想趨炎附勢,而是希望把這些傳統藝術,透過現在的科技,保存在未來的時空當中。「傳統工筆畫的數位轉型」,不是不能做,而是要怎麼做?父親已經走了,接下來應該就會輪到我走。可是,傳統的藝術如果要留在世界上,持續讓人們關注,順應現代化的作法,這應該是無法避免的工作,也是我這下半輩子,應該關注與承接的工作。( 請參考 FB  粉絲頁的網誌 )

2018年9月6日 星期四

永康先生的冊頁


        我們家老爹 吳文彬先生,1923 年出生於北京,1944年進入北平藝專國畫科,1948年隨軍來到台灣。他是傳統的工筆人物畫家。創立中華工筆畫學會於台灣,開展兩岸的藝術交流。

2013年,老爹走了,留下很多很珍貴的東西,也留下很多我不知道的事情,這些事情,我需不需要想辦法地一一解開呢?不過,我估計是無法一一解開的。

        永康先生的冊頁就是其中一項,我百思不得其解。

        所謂冊頁,在中國傳統的繪畫中,把許多幅字畫,裱褙在一起,像似一本書的樣子,大概就稱為冊頁。這本冊頁,封面的木材已經折斷了,我看了不忍心,用了白色的樹脂,把它黏合起來了。

        其實,這都怪我,我從小沒有繼承老爹的藝術思想與能力,我是學理工的。老爹走後,滿屋子的東西,我慢慢地收拾與整理,發現這本冊頁!斷掉的封面,我慢慢地黏合回去,可是一但我打開這本冊頁,我開始懷疑了

        冊頁的第一頁是田世光先生的畫,田先生是老爹的老師,北平藝專的老師,擅長於工筆花鳥。重點是題字:癸未初冬、永康同學。第一,癸未年,不可能是2003年,應該是1943年。第二,永康同學,這是哪一位先生啊?

        第二頁到第五頁,都是提到永康這位先生,也提到了癸未這個年代。我明白了,這應該在1943年,永康先生的老師與同學 ( 或是同好 ),大家畫給永康先生留念的一本冊頁。應該不會錯的!因為,這本冊頁的最後一頁,就是我們家老爹畫的,雖然沒有寫下時間,但是很清晰地寫下:永康學長。

        老爹走了以後,在他的遺物中,也有這類的冊頁!這些都是老師、同學,甚至是同好之間的彼此分享與鼓勵。我想,當時年輕的他們,一定非常喜好中國傳統藝術,因此彼此的分享、鼓勵與留念。直到現在,這應該是一項很重要的物件,見證了當時年輕的他們努力與執著,並且相互尊重,彼此關懷的好情誼。

        關鍵是這本永康先生的冊頁,為什麼在我們家裡,一待就是七十年,還篳路藍縷的從北京到了台北?我不知道,老爹也沒有告訴我。

        今年八月五日,我又回到許多年不見的北京。我見到了我姐姐,我也見到了劉松岩、劉志奇先生父子、朱京生老師,還有很多幫我忙的好朋友們。我向劉志奇先生請教永康先生 劉松岩老先生,高齡九十,依舊思路清晰的說:續永康先生。

        既然知道是誰,那這本冊頁就應該物歸原主啊。多虧劉志奇先生的幫忙,我們知道續永康先生已經走了,他的女兒續清女士,目前是北京百工坊的工藝大師,也是傳統工筆花鳥的專家。這本冊頁,在九月底,我將要把它送回北京的續家。

        其實,我也不知道這本冊頁為什麼放在家裡七十年,而沒有回到永康先生的身邊?或許是戰亂?但是,1943 年距離 1945 年抗戰勝利與1948年老爹離開北京,都有好些年的時間。或許,老爹的繪畫時間不是在1943年,而是在1948年,然後時局不定,一下就把它給帶走了。我想,永康先生或許是遺恨終身,我希望我能夠抱著賠罪的心情,把這本冊頁送回它的老家,也希望這種情誼:對於中華文化、對於傳統藝術、對於國畫藝術傳承的情誼,可以持續不斷下去。我相信,老爹應該會支持我做這一件事情的。

相關圖片,請參考這裡:


2018年6月18日 星期一

劉松岩先生回憶吳文彬、孫家勤與李大成


昨天,劉志奇先生傳來一篇文章,正是劉松岩老先生寫的一篇,回憶家父、孫家勤與李大成三位的一篇文章。據說要刊登於北京的報紙,我把這些文字先放在這裡,讓有心的人,先睹為快。

吳傑
2018/6/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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憶畫友吳文彬、孫家勤與李大成
劉松岩
2018/6/17

吳文彬師兄,是我的藝專同學。北平藝專在日本投降後曾改名北平臨時大學第八分班,當時由重慶派陳雪屏來負責接收,在京高校統稱北平臨時大學,從北大、清華排起,一個學校排一個班,藝專排為第八分班。八班國畫系從一年級到三年級,學生不多,有時一起聽課,同學之間大部分熟悉,吳文彬、孫奇峰、濮思荀、劉蔚都比我高一班,鈕雋是先上陶瓷系後上國畫系。畢業後堅持畫畫兒的不多,名氣最大的是孫其峰,後來成為天津畫界領袖。濮思荀後來改名蘇民,成為人藝著名導演、演員。

一生堅持傳統國畫實踐、傳播的,應算得上是吳文彬兄。他供職於臺北的中央研究院歷史語言研究所考古館,擔任考古技術工作。即便如此,依舊執著傳統工筆人物畫。退休之後,創立了中華工筆畫學會,被推舉為創會會長。還多次舉辦兩岸工筆畫大展,對兩岸書畫交流起了不小的作用,辦了專為弘揚國畫的畫刊《工筆畫》,在沒有經費來源的困境,堅持出刊,不僅發表臺灣畫家的作品與理論文章,也刊載了大陸畫家文章與畫作。還出版其他國畫理論、作品畫冊,直到辭世。

吳文彬兄從小習畫,1937年在天津從李喆生先生習墨梅。1939年到北平加入雪廬畫會,師從晏少翔先生習人物畫。在當時,雪廬曾請黃賓虹老師講授繪畫理論,金禹民先生示範金石篆刻。當代名家如壽石工、陸鴻年、啟功、田世光、張其翼、金哲公等,都是雪廬的老師。根據晏少翔老師的回憶,文彬兄習畫,對傳統技法十分重視,對歷代名作曾有系統的認真臨摹研究。如:吳道子「天王送子圖」、唐人「遊騎圖」、梁楷「十六應真」、李龍眠「五馬圖」為他線描打下了堅實的基礎,繼而在臨摹蘇漢臣「五瑞圖」、宋人「拜月圖」、元人「文姬歸漢」等從中吸取工筆重彩中構思和佈局的技法,為他奠定了基礎。

文彬兄的公子吳傑的專長在於資訊科技,面對父親過世後遺留下來許多書籍、手稿、檔案與畫作,才意識到這些東西如果不好好地保留與發揚,將會對不起父親,也會使得中國傳統工筆畫喪失了父親畢生努力的這一個環節,遂邊學習邊加工整理出版了父親的幾套書稿,如《驀然回首——吳文彬的八八自述》,回憶上世紀四十年代北京畫界掌故、風土人情《藝文舊談》,解析傳統技法的《中國人物畫筆法之研究》,真是功不可沒,善莫大焉。後續的書稿出版,如《吳文彬兩百幅線描人物》等,還有幾本已在吳傑的計畫之中。吳傑世侄任重道遠。

兩岸開放交流以後,文彬兄多次回大陸,每次都來看我與老伴孫文秀(也是藝專同學)。他每次來,我都約李大成兄,我們一同逛什刹海,到烤肉季吃烤肉。他回臺灣後,也是書信不斷。

孫家勤老弟比我小幾歲,把我當兄長看。他的先父孫傳芳去世後,就同老母親搬到西四帥府胡同一個小院居住。我問過他,帥府胡同與你們家有關係嗎?他說毫無關係。他學畫比我晚,也沒什麼老師,我就帶著他各處拜師,他印象最深的是 四友畫社,向陳林齋老師學嬰戲圖,就是畫百子圖什麼的。後來我把白雪石老師請來,在孫家輔導我們山水。當時白雪石老師就住在郭北巒先生的寄賣商店,同住的還有孟子慧先生,郭北巒先生在中山公園水榭辦畫展,大部分作品都是白雪石、孟子慧二位代筆。後來白雪石老師一舉成名,名氣超過自己的老師梁樹年。孫家勤去臺灣後,投入張大千先生門下,甚至在大風堂一住六年,學到真傳,成了國內外知名的大畫家。他辦畫展是大千先生親手給他寫了巨幅前言,真是得天獨厚。他還兼任國外幾所大學的客座教授。他每次回京都是文化部邀請的,住華僑大廈,我均約了李大成兄與他敘舊暢談。他有一次還帶了夫人女兒來京,約我到同和居相聚,一口鄉音未改,儼然老北京。

最後再說李大成兄,他是徐燕孫老師的早期入室弟子。想當年徐燕孫老師住在中南海霜紅樓,當時中南海、頤和園都有人在園內租住,一次蔣介石晚上散步到中南海,看到有人居住,下令全都遷出,徐老師才搬到府右街靈境胡同把口的紅樓。

徐老師作畫通常在夜間,大成兄陪侍左右,邊學畫還給老師打下手,是真正的入室弟子,吃住都在老師家。上世紀四十年代任率英先生和李大成兄集資為徐老師編印了《霜紅樓畫賸》。老師有兩位夫人,大夫人什麼都不管。我的老伴孫文秀雖也算入室弟子,和藝專同學郭秀硯每週去兩次,在府右街紅樓(後來又遷居到北河沿)學畫,不參與別的事兒,實際上那時水平不夠,幫不上老師的忙。大成兄太客氣,見到我時提到孫文秀,總稱她為師姐,實際只能算徐師的小徒弟。

大成兄博聞強識,熟悉老北京習俗地理,許多掌故倒背如流,使我知道畫界的很多過去的事兒。我把他當成半師半友,每逢吳文彬兄和孫家勤老弟來,我都把大成兄請來共同回憶往事,可謂人生一樂。

我與大成兄及祁景西老師之子祁大壽,有一段時間常在龍虎書畫會晤面,都有說不完的往事,現在回憶起來愰若隔世。很多見過大成兄的人都說,李大成聊起沒完,口頭語是 再聊一會兒。他藏有金禹民先生篆刻的許多印章,那可都是寶貝。他九十多歲去世,可惜沒留下多少文章和回憶錄。聯想到大約在2012年,家勤老弟辭世後,他夫人曾請文彬兄寫篇記敘家勤的文章。遺憾的是2013年文彬兄也走了,僅僅留下剛寫了一張的稿紙,許多話也都帶走了。這些事成了孫家、吳家和我們仍健在的畫友的憾事。有些史料再無人搶救就永遠的消失了。

現在提倡說北京話,大成兄可是一嘴的京片子。現在再找這樣的老北京話,不容易了。我們現在想找回老北京的傳統,已經有點兒晚了。

我懷念這老哥仨,雖然後半生見面次數不多,但是君子之交淡如水,生平得遇幾知己足矣。

劉松岩九十感懷
劉志奇整理

2018年4月28日 星期六

Flickr 要關門了


Flickr 要關門了



Flickr 要關門,這個舉動,會對吳文彬線上紀念館 www.rememberwwb.org 有很大的影響。因為館內的文章,所配置的圖片,都來自 Flickr 的網站。這次 Flickr 要關門,影響很大。

www.rememberwwb.org 只是主頁,相關的資訊內容是來自 https://rememberwwb.wordpress.com/ 以及 http://rememberwwb.blogspot.tw/ 這兩個部落格,其中所連接的圖片、照片,都是 Flickr 提供的。

很抱歉,目前我還沒有對策。當初是想利用最快的方式先上線,所以處理得很快,文章的量也很大,現在重新處理,我目前抽不出時間 先跟大家說抱歉了。未來,我勢必會重新處理,找個穩妥的方式!對不起,謝謝大家。



2018年2月28日 星期三

微笑前行吧

2017年,依據自己的計畫,順利給老爹出版了三套書 -《藝文舊談》上下冊、《驀然回首吳文彬的八八自述》與《中國人物畫筆法之研究》,三套共四冊。這箇中的辛酸與喜樂,其實是很難去形容的。但是我堅信一個原則,就如同要學游泳,不下水是不可能知道其中深淺的。

我要感謝「典藏」的鄭又嘉小姐,把我出書的行動,寫在他的文章中 - 「文化默默金權喧囂」,刊登於2018元月份的「典藏古美術」中。很感動,難以言語表達。

書的出版,其實只是第一步。2018年,如果順利,兩百幅白描人物,我也會按我的想法再出版一次。這是第四套書。後續,還有三套書,總共,至少有七套書。在這個過程,思考工筆畫的數位轉型是我一直沒有鬆懈的工作!未來的世界,唯有數位化,才能廣、才能深,才有機會讓大家都看到,才有機會把思想、理念,傳達出去。

中國傳統工筆畫的數位轉型應該有三個方向:第一,把老爹的文章與作品,盡可能的數位化後形成 Open Data,可是這Open Data,我可不允許別人在上面加值營利。同時,把出版的書籍,也進行數位出版。第二,把文字即是數據,未來如果有人對工筆畫的內容有疑慮、問題,透過現有的老爹文字,探勘之後整合回答,類似現在的對話機器人 ( chatbot )功能。這也是目前可行的人工智慧。第三,擴增實境 ( Augmented Reality )的應用於作品的欣賞。這點有一個類似但不盡相同的案例可以參考 這是大英博物館的案例https://www.facebook.com/britishmuseum/videos/10156035794244723/

如果老爹還在,我想他最反對的應該是第三項 把中國畫的意境,非得要用看 的感官方式去刺激感受 這明明是西方的概念。可是,如果不與時俱進,改變觀賞的角度,可能就會被遺忘了。為了求生存,似乎不得不如此。

求生存,看似簡單的三個字,我們得付出許多 今年的出版經費,我還沒有著落呢 唯一的策略就是:微笑前行吧!


謝謝鄭小姐,以下轉載您的文章,希望您能夠恩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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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化默默、金權喧囂
鄭又嘉
原文刊於「典藏古美術」- 20181

近日各式網路、平面和電子媒體和社群中,不斷傳播著西方古典大師油畫作品創下史上最大成交價、企業藏家將收藏上拍又翻價數倍賺取鉅額財富的新聞。媒體基於收視率和點閲率考量,認為觀眾對數字、名人最有感,是則新聞好材料而加以報導並持續放送,只是不免產生對於藝術關心的只剩下金錢和名人八卦的疑慮,社會大眾因此對於藝術品和藝術收藏的認知,也只剩下是撈金好媒介以及那是有錢人花錢方式的印象,在相對剝奪感和距離感之下,內心產生排斥而更加疏離。

在財富兩極化、人數雖少的極富有者,不論買與賣卻創造出拍賣公司半數業績的情況下,產業主要驅動力的拍賣公司,無不卯足全力對之下工夫;藝術產業鏈的其他環節,如古董商、畫廊、藝術媒體等為求生存或獲致成功者,也隨之風行草偃。當代極富有者很少是真正只靠經營實業而致富,更多的是出身自金融投資與嫻熟金錢遊戲者,當交易藝術品能夠成為獲得暴利的手段時,當藝術品成為金融商品時,那麼在金融商品操作時會發生的一切,也就都全部複製到藝術品交易上了。而作為市場主要支撐力的中國,金權勾結情況嚴重,能夠牟取暴利、作為金融商品的藝術品,自然成為算計中的一部分,複雜程度超乎你我想像,而其他地區也只是五十步與百歩之別而已,藝術圈中也因此金、權風氣瀰漫,不真心尊重藝術文化,只是作為圖謀對方資源的一個藉口,好壯大自己再去吞噬更多資源,愈發成為一個充滿算計、攀附和交換的人吃人世界。

水能載舟、亦能覆舟,當藝術領域隨著時代腳歩熱烈擁抱網路之際,享受其無遠弗屆的宣傳推廣能力的同時,其嚴重的副作用也同時在顯現:網路時代訊息傳播既快又多的結果,卻是正確性被忽視,面對紛至沓來的藝術文物及相關資訊,大部分買家應接不暇,就只能是急就章式的反應,沒有太多時間可以經歷、累積、檢討;又因多是投資而非收藏考量,急買急賣,於是拍賣公司成為他們的耳目;又由於買賣大部分在拍賣會產生,網路時代,線上線下巿場出現前所未有的拍賣公司數量,拍賣公司因為競爭激烈,加上從文物藝術專家領導轉變為由金融衍生商品專家主政,產業性格澈底質變,在業績目標年年提高的前提下,藝術專業不斷向金錢低頭妥協,加上人事的變遷,文物藝術與市場專業缺乏傳承,沒有金錢之外的價值予以平衡,整體市場與收藏所呈現的專業程度正在逐漸衰退之中。筆者便聽到不只一位資深拍賣公司從業人員以及資深古董商感嘆道,拍賣公司都不把關了,專業不重要了,只要了解買家心理就好了,然後拚命包裝和宣傳,只要讓買家相信了,就能賣出理想的價錢,不少文物類別的正確認知已經斷層了,這個時代其他領域都在進步,就我們這個領域在退歩。

另一個副作用是網路速度太快,人心浮動,根本來不及欣賞藝術的美,缺乏審美,對文物藝術的認知就更加難以回歸正軌,永遠只會迷信名牌,不論對拍賣公司、拍品、古董字畫業者、學者專家都是,導致全面向下沉淪的態勢;缺乏對美的感動,市場與收藏的亂象就永遠難以收拾。一位後來成為古董商與藝術顧問的資深拍賣專家分享道:「做生意和做古董是不同的,做生意是金錢至上,完全不擇手段;而做古董是需要漫長的專業累積,逐漸形成自己的品味而懂得如何鑑賞文物藝術,並且是具有品德與操守的。」而以前的藏家是喜愛古董字畫到不得不出讓時,也要為它找到一個好的家、一位懂得欣賞珍惜它的藏家,不是像今天這樣只是成為賺取金錢、權力、名位的手段。

面對深厚文化環境所蘊育出來的傳統古董經營和收藏精神於今日的式微、網路時代文化日益稀薄以及種種脫離藝術本質、人浮於市/事/世的現象,感觸甚深,並且憂慮連本該關心藝術文化的專業領域,都只忙於結交權貴、重視商業成功,未知藝術文化的未來會是如何之時,猶如來自上天的禮物一般,筆者收到了一個令人精神為之一振、出自於愛的包裹,這個包裹寄自已逝渡海來台工筆人物畫家吳文彬的兒子吳傑,隨包裹並附上一封信說明原委,原來吳傑先生在為其父親出版文集《驀然回首 - 吳文彬的八八自述》時,收錄了筆者於2007年專訪吳文彬先生的文章,包裹中還包括了吳文彬先生記述19601970年間之藝談往事的散文集《藝文舊談》上下冊,以及早在1983年完稿、卻不知原因未能付梓的《中國人物畫筆法之研究》。

翻閱著這些書冊內心十分的感動,也勾起了多年前的回憶,記得當年在時任總編輯的媒體前輩熊宜敬先生帶領下,訪問了好幾位渡海來台的書畫家及其夫人或子女。這一些老先生們歷經大時代洗禮,在創傷中浴火重生,他們歷經淬鍊後的精神與生命境界高華璀璨,在不富有的年代,素樸而真誠地為台灣、也為世界留下了最精純的中國藝術文化!這些書畫家們心心念念的,不是為己而是為人、為藝術文化的傳承去奉獻,像吳文彬先生持續的教學、著書立說、成立工筆畫學會,就是為了希望將這門藝術傳承下去。非常難得的是,從事網路科技工作的公子吳傑先生子承父志,以一己之力、不計代價地將父親一輩子的心血整理出版傳布,並打算發揮己長將之數位轉型,這真是最大的孝心了,更是將小愛化為大愛的最佳表現。

就在收到包裹的前幾天,非常難得地看到一則振奮人心也是充滿愛的國際新聞:紐約大都會博物館收到該館董事會成員 Florence Irving 和她已故丈夫 Herbert高達8000萬美元的捐款,是該機構近年所收到金額最大的單筆捐贈,將用作博物館購藏亞洲藝術品及支持相關活動和出版物,為該館中國、日本、韓國、東南亞、南亞和喜馬拉雅藝術帶來莫大支持。而在稍早的2015年,這兩位熱心的收藏家向大都會博物館亞洲藝術部門捐贈了1200件作品。這種老一輩藏家為了公眾美育推廣而對公立美術館無私的捐獻,對比新興買家急著短時間以龐大資金在市場上大肆搜括、以成立私人美術館自我標榜、和達成藝術文化以外其他目的的情懷,真是天壤之別,令人再次興起世風日下、人心不古的慨嘆。

遊戲規則是人制訂的,絕對是可以改變的,螞蟻體積雖小,聯合起來卻是可以扳倒大象的。現在被彰顯的這些高價藝術品消費者其實人數占總體藝術人口非常的少,只要藝術領域中絕大多數的人,都能以藝術文化的關懷為優先,而非臣服於這極少數人的金權遊戲規則,受其宰割壓迫,藝術領域的遊戲規則必將扭轉,風氣必將改變,同時更加期待十年後從小接受國學經典及文藝教育成長的新一代中國人,能夠以文化之力戰勝金權的腐敗,重現泱泱文化大國風範,帶動世界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