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冕寫梅

記得小時候，在學校上國文課，課本中有一篇是從儒林外史選出的〝王冕的少年時代〞。敍述王冕小時候家貧爲人放牛，沒有機會讀書，在學塾外面偷聽學生讀書默記下來，稍大一點對繪畫有了興趣，面對池塘荷花寫生後來成爲有名畫家，當時很受感動，等到自己懂得研讀 畫史之後，才知道王冕是寫水墨梅花擅長，並沒有畫過彩色荷花。

王冕字元章是諸暨人，號煮石山農，飯牛翁，幼年情形在他的自感詩中說：〝父母生我時，愛如掌上珠，襁褓避寒暑，乳哺随所須，周歲會言語，大小引相呼，榣頭却梨栗，行行不相扶，三年離懷抱，已知親與疏，相楫識進退，應對無囁嚅，五六漸清爽，氣貌與衆殊，怡怡洛仁化喜聽論之乎，八齒入小學，一一随範模 … 〞

王冕在八歲就入了小學，後經會稽韓性收爲門生，韓性是一位終生不爲官的通儒，學富行高，很受時人專敬，大家稱他為〝韓先生〞，而不名。王冕在這樣一位德高望衆的老師教導之下也成爲一代通儒。

讀書人都應該有濟世的胸懷 ，〝願秉忠羲心，致君尚唐虞，欲使天下民，還淳洗囂虛，聲施 勒金石，以顯父母譽。〞但是事與願違，王冕的科舉不中，產生了避俗出世的念頭，常常頭戴高帽，足登長齒木屐，手擊木劍，行止怪異。據史籍記載王冕曾有北上大都之行，大都卽是今曰北平當時是元朝首都，由於善寫梅花，很受當時翰林院的權貴們稱譽，有意推荐他在史館任職，但被拒絶。王冕在住留大都時期冷眼觀察異族政權，他認爲不出十年就有變化，回到浙江之後，他告訴人家將要天下大亂了，當時海内承平大家都認爲是狂言，後來果然各地刀兵四起天下大亂了。

至正十四年（西元1354）王冕攜帶著老母妻兒，到會稽山九里，名爲九里山地方，買了一塊山地隱居，他把這塊地充分利用，〝種荳三敏，粟倍之，樹梅花千，桃杏居其半，芋一區，薤韭各百本，引水爲池，種魚千餘頭，結茅廬三間 …〞自耕自給，茅廬稱爲煮石軒。

王冕是刻石章的創始者，相傳他用花乳石刻印，煮石軒是否因此而名的不得而知。

王冕寫梅花起初不過是文人遣興而已，藉此酬酢，並沒有意思以畫為業，晚年爲了生活，以 米計潤賣畫，他說：〝吾藉以養口體，豈好與人家作畫師〞。

王冕傳世的作品不算太多，散見世界各地美術館博物館不過二十餘件，故宮博物館珍藏了四 件王冕所寫的梅花，這四件作品之中，有兩件立軸，一開册頁 一卷手卷。

兩件立釉的簽題都是〝南枝春早〞。，一幅是梅花的主幹自右下方向上發展，枝幹交疊，繁花點點，極盡構思，花瓣以外染淡墨，襯托出梅花的潔白，右方有作者題詩：〝和靖門前雪作堆，多年積得滿身苔，疏華箇箇團冰雪，羌笛吹他不下來，癸已夏五會稽王元章自南作〞，癸已是至正十三年（西元1353） 隱居九里山的前一年所作。

另一幅〝南枝春早〞是倒垂老梅，也是屬於繁花，花的姿態有正、反、俯、仰，千姿百態， 花瓣以外仍用淡墨烘染，這一幅畫上也有題詩：〝粲粲疏華照水開，不知春意幾時回，嫩寒清曉孤山路，記得短節尋句來。〞這是贈給雲峰上人的墨梅，王冕在落款題字時把丁酉季冬誤寫為丁丙季冬了。丁酉是至正十七年（西元1357）是隱居以後的作品。

王冕寫梅花册頁，納入集古名繪，列爲第二十開，名爲〝幽古先春〞梅花主幹在左下角，另 有二枝向上，全畫十數朵梅花，沒有正面全開的花，花瓣多用兩筆圈花，枝幹強勁有力，雖只簡略數筆，筆筆具見功力，可算是王冕精品。

手卷是與吳鎮的墨竹合裱成一卷爲〝梅竹雙凊〞長卷，梅花不多，僅四枝，筆法穩健，亦是 王冕佳作。

宋人寫梅花，疏枝淺蕊，王冕寫梅萬蕊千花多而不亂，構圖佈局疏密合宜，在九里山隱居〝樹 梅花千〞，他種植了很多梅樹，梅花盛開時節，徜徉其中，對梅花生態細細觀摩銘記在心，所謂以造化為師，所寫梅花千變萬化，首創〝萬玉式〞墨梅，這種畫風直接影響了明朝墨梅畫家陳憲章，陳憲章所寫的梅花就是萬玉式的繁梅，故宫博物院藏有萬玉圖和萬玉爭輝兩幅立軸，都是明英宗正統二年（西元1437）的作品，萬玉圖和王冕的南枝春早有很多相似筆法，一併呈獻給讀者欣賞。

原文刊於豐年社農業週刊民國七十四年七月二十九日，第十一卷第三十期，第二十八頁。

1985/7/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