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畫餘談

一元復始，萬象更新，過年，在人們心中，要有一番新的氣象，每個人要從頭新到脚，每一家要打掃清潔，準備迎春過年。

房屋經遇掃除煥然一新，必需要加以佈置，雖然現代建築已經沒有木門框，很多人家仍舊是 貼春聯、福字、春字。剪紙原是舊式紙窗的裝飾，現在改用硬紙鏤空，變成室内掛飾，這些傳統的鄉土藝術，在過年的時候都推了出來。

早年在過年時候最熱門的室内裝飾品是年畫，現在除了少數人家還有貼門神的以外，年畫幾 乎早已被人遺忘了。

舊式年畫是用木版雕成，然後再用雕好的版來印刷，印出清晰的線條之後，再加工著色，這 種一半用木版印刷，一半用手工著色的年畫，從明朝末年就開始流行，到乾隆年間，是年畫最興盛的尖峰時代。

河北的楊柳青鎮和江蘇的蘇州桃花塢是製作年畫的中心，楊柳青的年畫在明朝末年就開始生 產了，内容有神像：例如門神、灶王、天官賜福、財神等等，有戲曲小說故事人物；如施公案、彭公案、三國演義等等，還有寓意吉祥和過年情景的年畫，總之都是適合一般大眾口味的題材，色調比較强烈，五顏六色，對比很强。

楊柳青的居民，在農忙之後，無論男女，全都參與年畫製作，專業人員除了打樣的畫師之外，有刻版的工人，印刷的工人，裱糊工人，造紙工人，總共不下三千人之多，一幅年畫的生產過程最後是面部著色，所謂的開臉，需要大量的人工，楊柳青四十幾個村莊的婦女都擅長此道，由婆婆領導姑娘媳婦一起動手，世代相傳，每逢春閒或是秋收以後，拾起畫筆作爲農村副業。

民間畫師沒有藝術地位，他們的生平和成就沒有人注意，比較有見地的畫師，也有來到京師 畫舖打天下的，慢慢也與宮内畫家有所溝通，宮中繪畫漸漸也受到民間的影響，例如故宮博物院收藏的歲朝歡慶圖和百子戲春圖，都是受了年畫的影響。

歲朝歡慶圖是姚文翰畫的過年情景，有放鞭炮的，有打太平鼓的，前廳正準備年夜飯，後院 還在包水餃，後樓還在懸燈結彩，畫盡了夫婦同堂洽，合宅樂團園。

年畫在乾嘉盛世的時候暢銷全國各省，利之所在也引起仿冒的事情，所謂仿冒並不似今日仿冒名牌貨品，年畫大多數是選擇銷路好的。照樣雕一付木版自己印刷發行，最早河北武强縣和東豐台都翻刻過楊柳青的年畫，附圖門神邊上有一行小字〝武强南關吉慶和記〞可知製作年畫的店舖愈來愈多了。

民國以來，彩色印刷出現，木版著色的年畫已無用武之地，被淘汰是自然的趨勢，從此沒有 人再滿屋貼那種大紅大綠的年畫了，繼之而起的是月曆。月曆的設計都有專家從事，無論是攝影印刷紙張都要精要美，題材要廣泛，風景、電影明星、古物、書畫、鄉土文物樣樣都有，很多早期年畫又在鄉土文物旗幟之下進入了月曆，年畫又進入了現代家庭，這也是一件可喜的事。

原文刊於豐年社農業週刊民國七十四年二月四日，第十一卷第五期，第三十頁。

1985/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