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春,正是風和日麗的時節,此時會同三五知己小酌作文酒之會,當時是一樁快事。唐代詩人李白有一篇〝春夜宴桃李園序〞,記述桃李園中夜宴雅集的情形,這一篇傳世名作,至今仍為大家樂予誦讀,全文僅一百一十七字,辭短韻長,語無虛泛,亦成爲人物畫家作畫的題材。
我國人物畫,最初是以宣揚政教爲目的,人物畫成爲藝術品供作欣賞,〝故實畫〞成爲人物畫的主流。明代四家之一的仇英,就是故實畫的高手,春夜宴桃李園這個題材仇英也曾畫過,仇英的桃李園,從整個構圖看來,有一種明淨含蓄的感覺,畫中四位頭戴〝樸頭〞,身穿袍服的文士,環據一長桌,桌上陳列酒食,成為這幅的中心,左邊立一侍女與一僮僕斟酒,右邊則有兩侍女待命,右下有三小僮正在製備酒饌。桃李園三面環水,有板橋互通,有院牆分隔庭園與房舍,滿園桃李盛開,長桌後有一方桌,上有文具及三盞燈台,燃點三支紅蠟燭,長桌旁有落地戳燈兩盞,長桌前鹿角圓凳,上置詩稿文卷。
這一幅〝夜宴桃李園圖〞筆法工整,人物相互呼應極為傳神 。仇英是明代嘉靖年間的畫家, 僑居蘇州,早年曽做過畫工,後來經過周臣的教導,曽經在大收藏家項元汴家住過很久,接觸到很多歷代名畫,由於繪畫基礎穩固,加上强烈的敬業精神,列爲明四家之一,絶非偶然。
我國歷朝皇室大都設有畫院,清代雖無畫院之名,但也有不少專業畫家與擅長書畫的大臣, 擔任宮廷繪畫工作。康熙年間,在欽天監服務的焦秉貞是一位傑出的人物畫家,曽畫過一部耕織圖,冷枚是焦秉貞的弟子,畫人物採取西洋畫法,光影透視都能一一表現。
冷枚也畫過一幅〝夜宴桃李園圖〞,與仇英所畫的〝夜宴桃李園圖〞,相比較更爲繁複,園中 有房舍樓閣籬笆花帳遍植桃李松竹,也有板橋池水,園中設石桌,與宴的文士有六位,三位侍女,四位僮僕。高空懸有一輪明月,園中除落地戳燈之外樹間亦懸掛燈籠,桌上有桌燈,與宴的文士有舉杯飲酒的,有據案沉思的,也有振筆疾書的。畫的左上方爲陳邦達書李白〝春夜宴桃李園序〞全文,正中是清髙宗乾隆書寫一個〝妙〞字。
仇、冷兩幅〝夜宴桃李園圖〞,都以工整見長,冷枚引用了西洋畫法,房舍界畫合於透視,過分工細反而減少了筆墨情趣。
人物畫到清代末年,費曉樓、改崎等一些文人從事人物畫,筆意疏簡,著重筆墨趣味。唐培 華是改崎的弟子,是晚清上海畫家,唐培華也曽畫過一幅〝夜宴桃李園圖〞,這是一幅白描作品,筆法比較不受侷限,顯得自由生動,耐人尋味。畫中四位文士飲酒賦詩,高竿懸掛一燈,兩三株桃李樹,一片湖石,除高空明月,已無他物,與仇、冷兩家所作相比較,顯得格外疏簡更富逸趣。
我國繪畫,向來是重意輕形的,畫家利用睪筆墨寫實,欣賞繪畫的人從筆墨的表達,而會意畫中情趣。仇、冷、唐所作的三幅〝夜宴桃李園圖〞,同樣都是夜景,但是在畫面上並沒有感覺到黑暗。雖然有明月當空,但是依然像似台晝,事無巨細,都看得清清楚楚,而且沒有人影樹影出現。畫中用幾盞燈來强調晚間,暗示欣賞畫的人,白天自然沒有點燈的道理,這必然是一幅夜景。畫家的創意得到看畫人認同,欣賞畫的人得以會意,中國繪畫只須寫意不須寫實,欣賞者也是可以會意欣賞的。
原文刊於豐年社農業週刊民國七十五年二月二十四日,第十二卷第八期,第三十頁。
1986/2/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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