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葉扶疏說樹法

中國山水畫，有所謂〝樹法〞，專門討論畫樹的筆法，由於著重於筆法的運用，至於樹木的細緻的形象，就居於次要了，除了松、柏、樁、槐、柳、桐、蕉、竹有特定的外形，其他樹木，無論是針葉或闊葉，很難一一畫出它的形貌。

事實上當我們登山郊遊，所見到的樹木，如果不是植物學家，也很難說出每棵樹的科屬學名。

在山水畫中的樹木，所要表現的並不是它的枝葉形象，而是把樹木在春夏秋冬不同季節；和 風晴雨雪不同天候中的姿態情趣描寫出來。

早春樹有萌芽，枝頭擢秀，有迎風搖颺的意味。暮春木葉扶疏，有生氣蓬勃的氣象。夏天樹木垂陰，秋樹蕭颯，寒柯勁挺，枝頭迎風搖曳。晴天樹木要枝葉分明。樹在雨中顯得模糊。下雪的樹枝凝白，表示積雪。畫中樹木，所要表現的就是這些情趣姿態。

沒有葉子的樹稱作寒林，葉子稀少的樹稱作秋林，樹葉茂密稱作茂林，樹稍只有些小點稱之 謂春林。

樹葉畫法有〝縱〞，有〝橫〞，有〝不縱不橫〞，和〝夾筆點葉〞幾種筆法。用縱的筆法畫樹葉，最明顯的是垂點，每一葉從樹枝上垂下（如圖一）。把四個垂點組織起來，形成另外一種介字點，（如圖二）。很多垂點又可以組織成松葉點（如圖三）。

橫的筆法畫樹葉，是用筆橫畫的樹葉，最明顯的是渾横點，（如圖四）。如果橫點的筆畫變細，就成爲平頭點，或仰頭點（如圖五）。

不縱不橫是園點，如梅花點，胡椒點，攢三聚五點，都是屬於這一類的。（如圖六）。

夾筆點葉，是將每筆樹葉都用鈎勒，兩筆夾合畫成，簡稱爲〝夾葉〞，這些〝夾葉〞看似複雜，實際只不過是把原有的單筆樹葉，改變為雙筆夾畫而已，每種樹葉都可以用單筆，也可以用鈎勒夾筆畫法，在每一圖上都有兩種畫法，可以相互對照参閱。

從這些樹葉的畫法，我們可以看出有些著重於用筆；有些著重於用墨，强調墨色濃淡，圖四 渾橫點，就是明顯的例子。

一顆樹，樹幹畫好了，我們應該用那一種樹葉，應該搭配才好，除了顧及樹木的形態，還要考慮到，那些是近樹；那些是遠樹，再加上季節的因素，和天氣的變化在内，因此樹葉的畫 法雖然很多，但是也不能隨便點的。例如：荒煙滅沒的景緻，就不宜畫大樹，如果是庭園以内，最好畫楊柳、梧桐、芭蕉、竹子之類。如果重山叠嶂，只宜畫直幹直枝多攢點葉，可以產生一種葱鬱的感覺。

成行的列樹，不要畫得好似籬笆一樣。安排樹木必須要注意章法構圖，叢樹要有偃有仰；有 倚有直；有遠有近；有高有低。

點葉不可點成一個樣子，要有濃有淡；有疏有密；有縱有橫，隨形取象。

畫短樹，不要畫成密密一排；畫古樹，可以露出樹根，但是要前後分明。茂林中也可以伸出 一二枯槎；密葉中間透出一二枯枝，更覺生動有趣。

唐朝的詩人畫家王維說：〝凡畫林木，遠者疏平；近者高密。有葉者枝嫩柔；無葉者枝硬勁。 松皮如鱗；柏皮纏身。生土上者根長而莖直；生石上者拳曲而伶仃。古木節多而半死；寒林扶疏而蕭森。有雨不分天地，不辨東西，無雨無風只看樹枝，有兩無風樹頭低〞。眞是觀察入微，畫樹的方法，可謂一語道破。

原文刊於豐年社農業週刊民國七十二年八月一日，第九卷第三十一期，第三十頁。

1983/8/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