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爹2006年在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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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2月18日 星期六

出遠門兒

住在北平,若是遇到客人來訪,正巧主人不在家,就說:「他出門兒了!」如果已經遠離本地到外埠去了,就說:「他出遠門兒了!」

出遠門兒,在早年交通工具不如今天普遍的時代,算是一件大事,所謂:「在家千日好,出外一時難。」出外旅行如果走旱路,不外是用兩條腿步行、騎馬、騎驢、一天能走多少里路,預先要算計好,按照既定路程走,在甚麼地方住宿,在甚麼地方打尖吃飯,都要預先做好計畫,如果心急趕路錯過宿頭,難免「上不著村,下不著店」,若是露宿在荒郊野外,可就非常危險了。「未晚先投宿,雞鳴早看天」,這兩句話就是提醒出外旅行的人,莫要貪趕路程而發生不必要的困擾。

旅行若是坐車,想必比走路騎馬好些,其實也不盡然,我國古代的車都是立乘,是站在車上,不但駕車要有好的技術,立乘者沒有受過訓練也不行。後來的車子改為坐乘,形制也有了改變,不過雖然車上可以坐了,如果沒有坐習慣依然是吃不消。

筆者幼年間曾隨家母返鄉探親,鄉人特別以騾車迎接於縣界公路之旁,騾車是由一匹全黑騾子駕車,車子是木造,車轅車輪均塗以透明桐油,車廂有藍布車圍,車厢裡鋪有厚坐墊,兩旁各有一方形紗窗,可以從車內看到路景。鄉人禮遇,家母再三謙辭,此時我早已好奇的進入車內各處打量,家母謙讓之後上車,盤腿端坐在坐墊之上,此時趕車的把式(北方稱趕車者叫車把式)跨坐在車轅上,搖鞭指揮黑騾上路,鄉間土路不平,木造的車子沒有彈簧之類減震設備,車行急速時,車子會搖擺不定,家母隨車身搖動,仍保持盤坐姿勢,我則東撞一頭西碰一頭,頭上撞了很多疙瘩。

坐車旅行,也是很累人的。若是捨棄旱路改走水路,坐船旅行只要風平浪靜,也就安然無恙了 ,不過早年沒有氣象預報,全憑船家經驗,航行內河也許無妨,若是出海,情況就大爲不同了。寫到此處不禁想到最先渡海來到臺灣開墾的先民,他們所承受的艱苦和堅忍不拔的精神,眞是令人肅然起敬。

在古代交通工具之中,最舒適的應該是轎,據說轎子是從步輦演變而來的,轎子也稱作「肩輿」,北平故宮現在還保存一架「肩輿」,那是一個類似太師椅,在左右兩邊加上轎桿,由眾人抬著走,與在大陸四川省,走山路所乘坐「滑竿」大同小異。

我們所稱的轎子是有轎身、轎圍、轎頂的那種。在臺灣遇到拜拜還可以見到,不過這種神轎近年來已經裝上滑輪推着走,早已失去抬轎子的意義了。抗戰末期三十年代,北平仍蓋有很多轎子舗,專門出賃結婚迎娶新娘使用的喜轎。

北平的轎子都是所謂「八抬大轎」,轎前轎後各有四名轎夫,一頂轎子由八個人抬。在「道光都門紀略」這本書中的記載說:「轎夫俱係年輕力壯,腿健如飛,上身不動,穩而且快。一遇前後來轎,與人群擁擠處,更要加緊直走,以人馬趕不上為能。」這很像今日的台北街頭車輛搶道一樣,轎夫抬著轎子,橫衝直撞的走在街上,連吆喝帶喊叫,行人一定讓路。

轎夫抬轎子除了腳程快,更要轎子穩,據說在練習抬轎時,轎上放一碗水,八名轎夫抬起轎子快走,碗中水不能外溢。轉彎抹角,八個人要有很好的默契,合作無間。轎前的四名轎夫:最前兩名昂首挺胸,後兩名則依照前兩名的步伐行進,切記出「虛恭」,因爲正對轎簾子,假使肚內漲氣,也要盡量消聲歛氣,否則對乘轎者大不敬;轎後的四名轎夫:前兩名因爲被轎子擋住視綫,只有低着頭看地下,最後兩名毎當轉彎時一定會多走很多路。因此有人編成一套詞句:「前面提眉吐氣,後面不准放屁,轎後的低頭看地(或說混天黑地),末尾的多走二里地。」

現代人出遠門兒,莫說去外埠旅行,旣使出國遠渡重洋,不過幾小時就可以到達了,算不了甚麼大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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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刊於國語日報民國七十七年十月三日,第十二版。
1988/1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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