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陽佳節_十二月令圖的九月景

我國二十四節氣之中的寒露，經常是出現在陰曆九月的上旬，霜降則在九月的下旬。今年因爲閏六月，所以中秋剛過，寒露就到了 。霜降的來臨，也提前在九月上旬重陽之前。

重陽是指九月初九日，九爲陽數，九九稱作重九，也稱爲重陽，「寒露三候，菊有黃華」，九月在北方是菊花盛開的季節，北平人把菊花也叫做「九花」。《燕京歲時記》稱：

九花者，菊花也，毎屆重陽，富貴之家，以九花數百盆，架庋廣廈中，前軒後輊，望之若山，曰「九花山子」，四面堆積者，曰「九花塔」。

《帝京歲時紀盛》稱：

秋日家家勝栽黃菊，採自豐臺，品類極多，惟「黃金帶」，「白玉團」，「舊朝衣」，「老僧衲」爲最雅，酒壚茶設，多栽黃菊，於街巷貼市招曰：「某館肆新堆菊花山可觀」。

北平每當重陽，中山公園、北海公園，西直門外三貝子花園，幾乎都有菊花展覽。故宮博物院收藏名晝，十二月令圖中九月景，畫中菊花佔了很大部位：從畫幅左下角看，在一片雙鈎夾葉樹後，有一條窄長通道，通道轉角處，有三位高士，向正前方水面眺望，水上一艘一船，船夫操舟前進，船頭載有名品菊花一盆，後有一老者持杖而立，想必是此盆菊花主人。前面亦有一船，此刻船巳靠岸，船上亦有菊花，並運來幾罈美酒，主人趨前在岸邊相迎，僕人搬運菊花及酒罈，岸上已擺列出許多不同品種菊花，每盆均配有精緻盆架。此處正擬擧行菊花大會，各地養菊名家，各自攜帶名品菊花前來與會，先抵達者已聚集廳前，正逐盆品賞。

後院仍屬女眷居住範圍，三面籬笆圍起一座院落，種植許多菊花，似爲菊花大會主人私人所養植者，籬笆院內有婦女小孩觀賞菊花。籬芭正中有一柴門，門外一板橋，對岸另有一院落，院外有房數間，近山處築一竹閣，兩三仕女倚竹閣欄杆而立，可以望見籬笆院中菊花，及菊花大會盛況。

北平很多養菊名家，每逢重陽，也在自己家中擧行菊花展覽，一盆盆菊花放置在大廳上，矮的擺前排，高的擺後排，一律不用盆架，矮菊花僅及膝蓋，高的菊花可及一人多高，前後可排列四五排，毎盆菊花掛一品名牌，觀衆可一目瞭然。這些異種菊花多是利用人工插枝方法，先將培育出菊芽，再用蒿接種，每盆一株，千變萬化，據淸乾隆間于敏中撰《日下舊聞考》稱：

京師之菊種極繁，有陳秧，新秧，粗秧，細秧之別，新秧中粗種共一百三十三種，皆余所記憶者，其餘新陳粗細之類，尙有二百餘種，他日得暇爲黃花訂譜也。

爲菊花訂譜，是文人雅事，淸乾隆間有入貢洋菊，鄒一桂奉詔寫生，御製詩，由錢汝誠奉勅敬書，「御製洋菊詩譜冊」載於《石渠寶笈續編》寧壽宮著錄。

民國十二年癸亥，由里山人繆甫孫也編繪《菊譜》一部，自序中說：

余幼即嗜菊，長復成癖，橐筆飢驅，館於寧滬二十餘載，每當秋夕課暇，輙向津老圃，對花圖之，或搜羅家藏佳本，門分類別，計歷歲所積，共得一百三十種，存之行篋，欲以爲他日荒園娛老耳。

繆氏《菊譜》，每菊一圖，註明花形，葉狀設色濃淡，付梓各圖卻以白描爲之。

菊花之所以受到文人喜愛，由於百卉凋零之際，燦然獨秀，菊性孤傲頗合隱逸高士之襟懷。菊花又爲養生上藥，能輕身延年，古俗重九飮菊花酒，可祓除不祥，重九攜帶食榼菊酒郊外登高，亦是九月中重要活動之一。在十二月令圖九月景畫中，上半靑山白雲，在白雲中現出一片平坦高地，有四位高士席地而坐，另有僮僕往來治備酒食，正是一幅重陽登高圖。

昔日故都北海瓊島及景山均屬於禁中，平民不得入內，登高處所多選在佛寺佛塔，《帝京歲時記》稱：

重陽日，北城居人多於阜城門外眞覺寺，五塔金剛寶座臺上登高，南城居人多於左安門內法藏寺彌陀塔登高。考眞覺寺建於明成祖，因番僧版的達入貢金佛五軀，金剛寶座規式，封以國師，賜居此寺，憲宗九年，準式建寶座，累石臺高五丈，藏級於壁，蝸旋而上，臺列石塔五，各二丈，塔刻梵字梵寶梵花，塔前有成化御製碑記。法藏寺舊名彌陀寺，金大定中立，明景泰二年重建，更名法藏寺。北地多風，故塔不能空，無可登者，法藏寺彌陀塔獨空，其中可登。塔高十丈牕八面，牕置一佛，凡五十八佛，佛舍一燈，歲上元夜，寺僧燃燈遶塔奏樂，金光明空，樂作天上矣。

《燕京歲時記》稱：

京師謂重陽爲九月九，每屆九月九日，則都人提壺攜榼，出郭登高，南則天寧寺，陶然亭，龍爪槐等處。北則薊門烟樹，淸淨化城等處，遠則西山八刹，賦詩飮酒，烤肉分糕，洵一時之快事也。

所謂烤肉分糕，分糕是分食花糕，糕與高同音，毎逢重陽，北平點心舗及饅頭店紛紛推出重陽花糕應市，點心舗所製爲酥皮果餡，饅頭店僅製發麵夾棗花糕，雖然都叫花糕卻各有不同。《京都竹枝詞》云：

土城關上去登高，載酒吟詩興致豪，遙望薊門烟樹外，幾人惘悵尙題糕。

重陽佳節，賞菊，登高，在十二月令圖的九月景中經過刻意描繪，不覺令人神往。十二幅月令圖之中所繪樹木種類最多，畫中使用石靑石綠也最多，是一幅色彩最爲瑰麗的繪畫，這幅以重陽爲題的九月景，在十二月令圖中顯得格外突出。

原文刊於故宮文物月刊第56期，1987年11月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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