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爹2006年在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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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1月4日 星期三

談北京俗曲

俗曲和文學領域中的宋詞元曲不同,旣然稱之爲俗曲,必然是富有鄕土俚俗趣味。北京是五朝故都人文薈萃的大都市,全國各地的鄉土俗曲都匯集在這裡。

這其中北京本土的俗曲如:岔曲、琴腔、梅花調、連珠快書、單弦牌子曲、京韻大鼓等,也都爲人所熟知,但最具代表性的應該是岔曲,本文僅就這個曲目略作簡介,想必爲平、津兩地鄕親所樂聞,岔曲的源起據許克先生《淺淡八角鼓藝術體系》一文中提到:

遠在清乾隆四十一年(公元一七七六年)阿桂征勦金川土司叛亂,八旗軍歌盡爲滿語,軍中有一名擅唱高腔者(髙腔即弋陽腔又名京髙腔)名寶恒字小岔(筱槎)奉命將滿語軍歌譯爲漢語,又能自撰歌詞,創作一些忠君愛國曲目,激勵士氣,流行於八旗軍中,後人稱爲岔曲。

又據齊如山先生在《昇平署岔曲》引言中提到:

岔曲又稱得勝歌飼,曲中以描景寫情者爲多,詞句雅馴簡潔,班師後,從征軍士遇親友喜慶宴聚,輒被邀約演唱。嗣後流傳宮中,高宗喜其腔調,乃命張照等另編詞句,南府太監歌演。嘗於漱芳齋、景祺閣、倦勤齋等處聆之,蓋室內有小戯台,頗便演唱此類雜曲也。至同光時慈禧后尤嗜八角鼓曲詞。曾命內務府掌儀司挑選八旗子弟擅於此道者,入宮授太監演唱,名曰教習,賞給昇平署錢糧。岔曲則依蓄本演之。

由於乾隆慈禧的喜愛,岔曲無形中提昇了它的位階,王公貴族達官顯宦,也都樂此不疲。

駐京八旗官兵,一向不准演戲唱曲,只有岔曲是乾隆特許並發給龍票,准許八旗子弟,在不營利原則之下,可以公開演唱,稱爲票友,很多王公府第也成立了票房鑽研曲藝。至今北京依然有民間組成的票房繼續活動。筆者曾撰《北京聽曲記》報導北京票房情形,刊於本刊三十一期,崑曲名家張衛東先生亦擅岔曲,主編《八角鼓訊》定期報導八角鼓曲藝活動。好友伊增塤先生對岔曲藝術有深入研究,手著《古調今譚》對八角鼓岔曲有完整的專題研究,並收集岔曲六百餘首。伊先生積極推展岔曲藝術,又成立了北京曲藝票友聯誼會,定期集會,舉辦岔曲學習班推廣教學。如果我們去北京觀光,在王府井大街路旁就可以看到有一組銅像是演唱八角鼓曲的情形,由此可見八角鼓曲在北京俗曲中的重要性了。

八角鼓岔曲之所以受到北京人的喜愛,是雅俗共賞,簡短潔要,字句雋永,曲可唱,詞可讀,引人入勝,具有會心一笑的趣味。

岔曲的結構是長短句組成,基本句型,前兩句過後,三弦彈奏過板,中間二句或四句之後,有一頓挫,唱到此處往往會一字重唱,稱爲「臥牛」以便引起下文,末二句爲「岔尾」是爲全曲收尾而結束。岔曲習慣是以起首一句爲題,現在就以《春至河開》爲例作一介紹:

春至河開(又名大春景)

春至河開,綠柳時來。梨花放蕊,桃杏花開,遍地萌芽土内埋。(過板)農夫鋤刨耕春麥,牧牛童兒就在竹(臥牛)竹林外,漁翁江心撒下網,單等那打柴的樵夫暢飲開懷。

這一首春景岔曲,可稱是岔曲結構典範,初學者往往以此曲爲啓蒙。又據齊如山先生在《昇平署岔曲》序中提到,初學必先習八喜之曲,所謂八喜之曲內容錄如下:

喜的是吉星高照,喜的是汙馬功勞。喜的是文官提筆,喜的是武將揮刀。喜的是天子重英豪。(過板)喜的是金瓜鉞斧朝天鐙,喜的是旗鑼傘扇烏(臥牛)烏紗帽。喜的是爲官一品當朝。

早期岔曲內容不乏歌功頌德,具功名利祿色彩的字句,但是也有不少富於退隱休閒思想的作品,例如流傳最廣的《風雨歸舟》便是其中之一,並且有正反兩種唱法,在二十世紀中,抗戰前後幾年,北平天津一帶時常可以觀賞到八角鼓曲藝,廣播電台也有固定節目播出,兩地鄕親必不陌生,茲將耳熟能詳的《風雨歸舟》錄如下:

卸職入深山(又名風雨歸舟)
卸職入深山,隱雲風受享清閒,悶來時撫琴飲酒,山崖以前、忽見那,西北前天風雲起,烏雲滾滾黑漫漫(過板)喚童兒收拾瑤琴,至草亭前,忽然風雨驟,遍地起雲煙,吧噠噠的冰雹把山花兒打,咕嚕嚕沉雷震山川,風吹角鈴噹啷啷響,嘩啦啦大雨似湧泉,山崖滴山滿,洞下似深潭,霎時間雨住風兒寒,天晴雨過風(臥牛)風消雲散,急忙忙寫小船棄岸登舟至河間,抬頭看望東南,雲走山頭碧亮亮的天,長虹倒掛在天邊外,碧綠綠的荷葉襯紅蓮、打來了滴溜溜的金絲鯉,唰啦啦放下了釣魚竿,搖槳船攏岸,棄舟登岸至山前,喚童兒放花籃,收拾蓑衣和漁竿,一半魚兒和水煮,一半拿在長街換酒錢。

疾風驟至(又名反風雨歸舟)
疾風驟至,一陣陣寒徹骨,一點點打紗窗,刮倒竹籬,檐掛飛瀑若盆傾,洪流滿地漲溝渠,行人難舉步,征夫駐馬蹄,忽見那江上的漁翁打透了蓑衣飄斗笠,離岸甚遠好著急(過板)顧不得綠柳村頭長街市,賣酒之家酒換魚,忘卻了水泄山村多少里,辨不出南北與東西,又搭著,水連天,天連地,樹連山,山連溪,混作一團宇宙迷,猛聽得風雨大作,地動山搖樹倒石劈哩哩響,雷光奪目妖邪避。非容易來至那觀瀑石橋(臥牛)將船繫,下船來用手指,欲往前村訪故知,當此際雲方薄,風方止,密雨如絲牛毛細,河邊擁亂柴,岸上有濘泥,柴扉倒枯柳劈,殘枝敗葉隨水浮,滿花茅毛舖滿地。又則見,那坡兒下臥著一頭驢,原來是吃醉歸來一老翁,笑嘻嘻在那橋邊立,手指驢,他倒説,驢打前失蹄濺了我一身泥,只因我扭項觀瞧,風折酒旗。

這一曲反雨風歸舟,結尾出現的這個有趣的畫面,可稱點睛之筆,岔曲的趣味不勝枚舉,最後我們再舉一曲作爲本文結束。

愈躺著愈懶(又名大實話)
愈躺著愈懶,愈想不開愈煩,香煙愈抽愈短,零錢愈花愈沒完(過板)薑是老的辣,黃瓜愈嫩愈甜,水棍愈刮愈細,井口愈挖愈頇,心愈急愈會忘事,活兒愈幹愈歡,愈嘗苦中苦,愈知甜上甜,姑娘愈大愈愛美,小孩兒愈胖臉愈圓,花兒愈鮮愈好看,人愈樸實愈自然,讀書人愈研究愈覺得學問淺,愈是那半瓶子不滿,愈愛裝腔作勢把(臥牛)把架子端,唱單弦愈唱愈熟練,彈弦子愈彈愈練托得愈嚴,我這岔曲可別愈唱愈沒完。

原文刊於河北平津文獻第三十三期,2007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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