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人燕客壽石工

北平藝壇諸賢，擅於書法，工於篆刻，鑑藏碑版古墨，精於詩文詞章，博學而兼擅諸藝者，當首推壽石工先生。

先生石璽，字石工，亦作石公、碩功，號印匃，浙江紹興人，久居北平，自稱「越人燕客」，其尊翁壽鏡吾先生曾為魯迅啟蒙師，家學淵源，自幼即嗜金石，早年客居遼東，辛亥之後居北平，民國六年八月間再出榆闢，自謂：「牧荒龍塞，笳風笛雪悽然卒歲」，民國七年歸返，四月間刻「湘怨樓」印，此後則未見遠行。

民國十年刻「辟支堂」，民國十三年刻「含光簃」，民國十四年刻「綠天精舍」，十五年刻「春聲館」，十六年刻「石葉書巢」，雖不能證其屢遷新居更移齋銘，惟可推知此一時期已有較多藝文活動。曾自刻「不食魚齋」印六方，自謂：「梁伯烈有食魚齋印，茲反其意作此」（見不食魚齋印自刻邊款）或謂先生不食魚，其說非篤。

先生於民國十七年移居北平西城，刻「寒篠簃」其邊款曰：「移家西城叢篠翛然，歲寒吟賞，遂刻寒篠翛以誌之」。次年刻「鑄夢廬」印，民國二十年因收藏古墨甚豐又刻「玄尚精廬」印。

早年先生擔任北平大學藝術學院教授，後改制為國立北平藝專仍任教授，對日抗戰時期，先生留居北平兼教北京大學治印，筆者就讀北平藝專時曾受教於先生，體碩面微黑，戴近視鏡，一襲藍布長衫，足下布鞋，神態逸然，夫人宋君方女士亦能治印，擅寫意花卉。先生生於清光緒十一年，歲次乙酉，十二月二十四日。

巢章甫氏謂先生治印：「祖述秦漢，鞭策宋元，不囿于古，不徇乎今，篆法一本六書，平澹中自饒新趣，不以奇巧取勝」。 獨對趙之謙，吳昌碩二家心儀，故取趙之「二金蜨堂」，吳之「飯青蕪室」備一字， 以「蜨蕪齋」銘室。晚年更喜黃牧甫之清挺獨絕，能融趙、吳、黃，三家之長，生平治印逾萬方，吳廸生先生曾拓集其自製印為「蜨蕪齋自製印譜」，筆者有幸獲得一部，民國三十七年自北平攜來臺灣。

民國三十八年故都蒙塵，信息中斷，近始得悉先生已於民國三十九年歸道山。據傳云：卒之前一日，曾赴天津某大學講授詞學，乘火車返平，途中適內急，車中厠所擁擠不能進，抵家解溲，以耽擱而點滴難通，更因注射預防針反應甚劇，諸疾併發，遂不起，易簣時，猶手握最後所得明製壽星墨也。享年六十五歲。

先生性詼諧，嚐以某古玩商人，為偽製殷周銅器而埋入後院，因急欲促成銹斑，而請人前往埋銅器之處小解（見拙作藝文舊談九十八頁），此蓋壽先生「杜撰」故事而博一笑者也。未料先生竟因小解不便，而告辭世，每憶及此，不覺悵然。

（本刊獲得壽石工教授著篆刻學，係昔日北平藝專之授課講義，原版式分三期刊完以饗讀者。）

--原文刊於工筆畫學刊第六卷一期，2001年1月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