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言
大陸國畫據說在文革以前就有了改革, ”改革開放” 又有了新改變,在台灣,由於文獻資料取得的困難,雖然想知道一些梗概,也只能就現有的一點資料來作一次浮光掠影式的解讀,對大陸畫家的認識仍屬於鳥瞰式的,不能深入探索,掛一漏萬必所難免,僅作管窺大略。
人物畫的改革
根據杭州中國美術學院教授顧生岳先生所說:
「近四十年來中國工筆人物畫,在反映現實生活方面有了很大突破,但長期以來也存在著一種偏向,就是以直觀的模擬自然物象為能事,刻意求似,只求外形肖似,忽視神韻意趣表達。」(註一)
一件藝術作品除了形似以外,神似更為重要,很不幸大陸在五十年代初期改革中國人物盡的過程是要求立體感,質感和量感,空間距離感,要求每一處細節都要寫實的仔細描寫。
很多人物畫作品,像似照片,顧教授說:
「是吸收了蘇聯俄羅斯現實主義的表現方法,而未能擺脫西方傳統美學觀念束縛所造成的後遺症。」(註二)
中國繪畫傳統的審美觀念是神似,工筆人物雖然筆法細緻,但並非寫實之作,故不必刻意追求形似。
顧教授又說:
「中國畫自古以來就和西方畫走著兩個不同的路子,西方傳統繪畫注重客觀再現自然物象,後來又轉向一個極端,撇開客觀物象而走向主觀抽象的表現,而中國畫則一貫重表現,主張客觀統一,強調寫意傳神,這是因為我們先輩藝術家早就發現藝術形象總是有一定限度的,要使作品具有豐富內涵和深遠意境,就不能被動的拘擬於外形的模似,而必須積極能動的去反映,化有限為無限。因此提出了
“悟對通神” "遷想妙得” "外師造化,中得心源” 等卓越論點。」(註三)
大陸很多資深老畫家,難道他們不知道這些理論?為何看不到他們的影響力?
改革開放了,大陸畫壇有如脫韁之馬,竟出現了所謂 “八五運動”。
對傳統國畫的攻訐
台灣雄獅圖書公司出版,黎朗先生所著《大陸美術評集》,在 “1985大陸畫壇” 這篇文章中說:
「過去許多文藝理論,充當了專制主義的繩索和棍子,打了許多人,傷了許多人的心,畫家批評他們有
“代聖立言” 的 “神聖感” 。現在畫壇出現了過去從沒有的新變化。美術報反映了大陸畫壇狀況:十月二十六日出版的 “中國畫已到了窮途末日” 和十二月十四日出版的 "新洋務與新國粹” 兩篇文字,引起美術界普遍關注。前文提出:"中國畫的歷史實際上是一部在技術上(追求意境所採用的形式化藝術手段)不斷完善,在繪畫觀念上不斷縮小歷史。中國畫筆墨由於強調書法用筆的抽象審美意味愈強,也預示著中國畫形式規範愈嚴密,
隨之而來的也就使得中國畫的技術手段在達到最高水平時的同時,變成了僵硬抽象式,這樣畫家便放棄在繪畫觀念上的開拓,而用千篇一律的技藝去追求意境,這是後期中國畫中保守性最強的因素。"」
「接著數落當代最負盛名的一些老畫家,指他們保守糊塗,作畫理性成份過多,沒有出越傳統軌道,對後人產生消極影響。」(見大陸美術評集111頁)(註四)
這種攻訐叫罵,好似文革復臨,風起雲湧之勢,銳不可擋,國畫被批鬥,一時之間新潮畫風大興其道,隨意塗抹,任興揮灑,要越出傳統軌道。
「他們要衝出亞洲,走向世界,要以新觀念畫出新的作品,要拋開傳統束縛,主張作品要有國際意識,要與世界文化同步。他們以自己所持有的觀念和立論,大膽創作。」(見大陸美術評集117頁)(註五)
這無疑又上演一次大躍進土法煉鋼的鬧劇。
「他們對西方現代派不甚理解,對中國傳統也不夠精通,他們想生搬硬套外國現成玩意兒,一腳踢開中國固有文化,從他們的作品看已拋棄了美術要『美』,藝術要『真善美』的傳統欣賞原則,孤意的在作品中尋求視覺剌激,創作不過是比怪罷了。當前出現了一種傾向,有人寫的文章,就連從事理論多年的老專家都看不僅,這些文章對當前的現狀做些不準確的判斷,往往標以聳人聞聽的題目,觀點模糊,論據不足,卻能振振有詞,文中借用一些東洋的、西洋的費解名詞,寫得玄乎其玄,晦澀難明,要人摸不到頭腦,這些奇文的製造者多是青年人,是學風和文風不正的一種表現。其實這種文風和畫風一樣,有些人作畫抱著你怪我比你還怪的心理,任意造作,一揮而就,別人不懂,畫家本人也不能解釋。」
(見大陸美術評集117頁)(註六)
工筆畫復興
對傳統國畫的攻訐不絕於耳, 但是不同流派的存在是事實,並沒有因為少數人攻訐而消滅,西方的藝術硬往自已身上套,北方有句俗語「豬肉貼不到羊身上」,想要羊羔肥美要有足夠的牧草,自我充實而不是漫罵,應該虛心認真討論國畫發展的方向。
「中國藝術的根本出路問題,其中包括傳統與創新,現代化,西方化,的討論。有人認為要發展中國藝術,必須有兩大依賴:一是現代意識,一是中國固有文化精神和美學標準根基。
有人對提出全盤西化論予以駁斥,認為他們的論調無非是根於崇洋思想,也是對中國藝術完全喪失信心的悲觀絕望心態。」(見大陸美術集127頁) (註七)
民國七十七年大陸北京當代工筆畫學會正式成立,並舉辦了首次展覽,人們改變了對工筆畫一向偏頗的看法。隨後北京雪廬畫會在瀋陽復會,很多位年逾八十歲的湖社畫會的老會員推晏少翔教授為會長,也在瀋陽復會了。
當代工筆畫學會會長瀋潔茲先生的一篇大作 “工筆重彩十六觀"
說出作者對重彩工筆畫的看法分十六點敘述,引起不少迴響。(註八)
傳統國畫的論著大量出版
早在 “八五運動” 之前湖南美術出版社出版了一本《中國傳統線描人物畫》,作者是現在北京故宮博物院副院長楊新先生,在這本書中他對人物畫線描,有很深入的討論,主張以「寫意」的手法,用「得意」的造型,獲至「會意」的欣賞,這是中國繪畫審美的趣味和要求。 當時正一窩風的批判傳統之際,楊先生這篇文章,值得令人深思。(註九)
北京榮寶齋在海內外文化界有很高知名度,所出版的榮寶齋畫譜,更是美術界家喻戶曉,至今已出版了一百多集。每一集都印了同樣的題詞:
「畫譜的刊行,我們拍掌歡迎,近代作畫的不讀芥子園畫譜是例外
… 古人說:不以規矩不能成方圓,這話講出一個真理,就是我們搞任何學問要老老實實先搞基本訓練,討便宜走捷徑是不能成為大器的。」
榮寶齋畫譜的出版,保存了很多傳統畫學和故畫家的作品。(註十)
民國四十四年天津美術學院教授孫其峰聯合了蕭朗,賈寶兩位,用問答式的體例寫成《花鳥畫技法問答》由河北美術出版社出版。
四年後上海人民美術出版社出版了郭味渠的遣作《寫意花鳥創作十六講》,這此書的內容多是論述傳統畫法。(註十一)
民國七十九年北京中央美術學院教授黃均出版《仕女畫的研究與技法》。一般人認為仕女服制是古裝,但又無法說明時代,黃教授特別指出:
「仕女畫家們是綜合了晉、唐、五代、宋、元、明各代服裝優點,去蕪存精,增添補充,並在繼承傳統的基礎上,鑒借前人寶貴經驗加以改革創新,成為仕女畫所常用的服式。」 (註十二)
很清楚的說明畫中服式特色,並非專指那一時代,因為它並不寫實,不能以服裝制度評論人物畫服式。
民國八十年北京中央美術學院中國畫系的教授及副教授,編著一套國畫教材共計九種,有山水、人物、花鳥、有工筆也有寫意,大部份是講傳統畫法。(註十三)
次年東北瀋陽魯迅美術學院教授郭西河完成一部《寫意花鳥技法》。天津美術學院教授出版一部《教學畫稿》,由遼寧美術出版社出版。
民國八十四年上海書畫出版社出版一部《中國書畫全書》,精裝六冊,收錄文獻,起自六朝,下至清代,凡屬書畫史、論、技法、著錄等均予收錄,如今傳統的古代畫論似乎又為人重視了。
早年民間畫作坊,畫師夫傳徒弟,畫法有口訣,這些口訣不傳外人,如今也集結成書名為《民間畫訣》。
現在似乎不再數落傳統,但是一般人對傳統是什麼,依然模糊不清,就如同人物畫的服式若是 "上衣下裳"
寬袍大袖的認為這是傳統,時裝人物則是現代的,大筆寫意畫是傳統,寫實畫法是現代,這種膚淺的認定依然存在一般人的想法,繪畫不應該有傳統現代之分,也沒有新舊之別,應該各有其審美標準,需要客觀態度鑒賞。藝術的衍變與文化成長,不是用革命方式可以打倒的,這個道理應該是很明確的。
前年天津中國書畫報和新華社天津分社,聯合舉辦 “首屆中國畫學及中國畫發展戰略研討會",事後出版了一部論文選,共有五十五篇論文及三十三篇論文提要,從這些文字當中看出作者對國畫的發展,各有不同的關懷和期待,沒有人再數落當代老畫家指他們糊塗了,中國畫該如何發展,人言言殊,似乎要心平氣和的慢慢研究。(註十四)
西方國家流行的藝術品拍賣,這股風氣吹到香港,台灣,新加坡等地,也吹到了北京,上海,很多老畫家的作品搬上了拍賣場,喊出令人難以置信的價格,國畫的價值被打亂了,以買賣股票的心情,把畫看作商品,經過畫商翻雲覆雨的抄作,畫價向上翻幾十倍。畫家趕工多產,畫商賺入更多鈔票,這對中國畫壇長久下去會有什麼影響,只有拭目以待了。
註釋:
- 註一、註二、註三:參閲顧先嶽著《工筆人物畫》第3頁至第5頁,1994天津人民美術出版社出版。
- 註四、註五、註六、註七:參閱黎朗著《大陸美術評集》,民國七十八年台北雄獅圖書公司出版。
- 註八:參閲天津楊柳青畫社1991出版《當代工筆畫學會作品選》潘潔茲先生著 “工筆重彩十六觀”(代序),把對工筆重彩畫的看法分十六點敘述。
- 註九:參閱楊新編《中國傳統線描人物畫》湖南美術出版社出版。
- 註十:北京榮寶齋出版《榮寶齋畫譜》,自1979年第一集出版以來迄今已超過百集,每集首頁均印有陳毅題詞。
- 註十一:河北美術出版社1985出版《花烏畫技法問答》。上海人民美術出版社1989出版郭味渠遺作《寫意花鳥技法十六講》。
- 註十二:參閲黃均著《仕女畫的研究與技法》,1990北京工藝美術出版社出版。
- 註十三:北京中央美術學院的國畫教材也有了轉變,首頁出版說明稱: “本書包括國畫人物、山水、花烏三個部份,為中央美術學院十一位教授和副教授編著,較為有系統的介紹了傳統 技法 … 便於學習和臨摹。” 國畫教材共有九冊,由新華書店首都發行所發行。
- 註十四:參閲1996天津中國書畫報編《首屆中國畫學及中國畫發展戰略研討會論文選》,由遼寧教育出版社出版發行。
--原文刊載於工筆畫學刊第三卷一期,1998年1月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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