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爹2006年在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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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年11月30日 星期一

藝文舊談 – 北平的畫廊

北平的書畫家多,書畫展覽也多,有專供展覽書畫的場所,也有代理「時賢書畫」的南紙店,可是這些地方都不叫「畫廊」,即使你走遍四九城也找不到個「畫廊」,為了要介紹一下北平展覽書畫的場所和有關的地方,只好借用一下現代名詞 .. 以北平的畫廊為題了。

說來很奇怪,北平城裡,適合於書畫展覽的地方很多,例如中南海公園,很多空房子租給住家戶,但沒有人想到在這個風景優美的地方展覽書畫。譬如北海公園,景緻之好真可以說無一處不入畫,像雙虹榭、漪瀾堂、五龍亭,這些地方都成了茶座飯館了,雖然北海有個地方叫「看畫廊」,只是個走廊,並沒有畫可看。

北平的書畫展覽,不論是團體還是個人,統統擠在中山公園裡,中山公園原來是社稷壇,在天安門的西邊,東邊便是太廟,所謂「左宗廟,右社稷」,社稷壇到了民國以後改為公園了,後來有人稱中山公園為「稷園」。

中山公園可供展覽書畫的場所在東邊,來今雨軒附近,公園董事會有一排房子,中間有隔扇,可以分隔成兩三個展覽會場,來今雨軒的西餐有名,外面也有露天茶座,是個冠蓋雲集的社交場所,董事會展覽書畫,和來今雨軒的社交場所,可以相得益彰。

在公園西邊有一大片柏樹林,樹長得又高又大,最小的柏樹也要兩個人合抱,大柏樹林根深葉茂,織成一片天然涼棚擋住烈日陽光,樹下遍置茶座,這一片柏樹林子茶座的對面便是春明館,這個地方是公園之中遊人最多的地區。

春明館是一長排房間,靠北邊是賣茶賣飯的地方也叫春明館,靠南邊一排房子,專門來供給畫家展覽之用,因為有這一大片柏樹林子露天茶座,遊人特別多,春明館展覽會就不愁沒有觀眾了。看到侯榕生寫的那篇「北京歸來」說:「想到春明館柏樹下喝茶涼快涼快,但是柏樹依然,茶座不在,想當年春明館本來是茶飯都賣,吃飯請到室內(室外也可)樂意喝茶尤其是夏季,儘管叫一壺茶在蔭涼之下泡上半天,享半天清福,無人干涉,如今連春明館都不讓開了,只在北邊搭了個棚子,三間小屋支著窗戶賣茶…」。真是感慨萬千!當年到春明館看畫展的觀眾,很多是對面茶座的客人,他們泡上一壺茶,看看畫,回座再喝茶,和朋友約好在此見面晤談,談罷又陪朋友看畫,他很可能一天之中來回參觀好幾次。看過侯榕生女士這篇文章之後,在春明館喝茶,也成了北平的掌故了。

從中山公園春明館往南走,經過一帶假山池塘,有一處自成格局的四合院,北廳建築在水上,東西兩廳面積不大,只有南廳寬大而涼爽,這裡就是「水榭」。真正的水榭是北廳,因為建築設計的關係,反不如在陸地上的南廳涼爽,有人給起了個別號叫「開水榭」。

在水榭作書畫展覽,比「董事會」或「春明館」都好。這個地方房舍自成格局,比較安靜,沒有茶座飯座那麼多俗客,氣氛上要比較高雅,只可惜東西房間和北房太小,不適合展覽大幅作品,只剩下水榭南廳,可以容納四五十幅畫,個人畫展則可,團體展出,地方就不夠用了。

因為團體展覽場地不夠,公園當局又把「社稷壇」正殿也供作展覽之用,這個正殿後來叫「中山堂」,殿前有五色土,抗戰勝利以後全國美術協會就在此地舉行了一次大規模展覽。

除了中山公園這幾個地方之外,太廟的大殿也曾一度展覽過書畫,記得是抗戰時期,偽教育總署舉行「興亞美展」,就是在此地展出的,私人很少在太廟舉行書畫展。

中山公園的展覽,不是一年到頭都有,這裡只有春季和夏季才有展覽。秋天很少,冬天大雪紛飛,更沒有人跑進公園去挨凍。每年農曆三月牡丹花開了,中山公圍有幾十株名種牡丹,每到社丹花季,有很多遠從天津坐火車來賞花的人。接著芍藥也開了,丁香也開了,這時候畫展一個接一個,董事會、春明館、水榭,每處都有不同風格的畫展排出。

這些畫展大都在同一個時期推出,畫家要很早去預定場地。一般情形要在舊年之前就把場地定妥,畫家經常要冒雪去公園事務所,看檔期。事務所用一本十行簿,把日期畫好格子,選定之後交費,在十行簿上簽名就可以了,絕對不用什麼大人物出面關說。日期滿了,簿子上的名字也簽滿了,誰也沒辦法。只有找定場地的畫家去商量,只要有人願意讓出檔期,公園當局絕無異議。
北平的中山公園是書畫展覽中心,每到春天,中山公園的大門口就掛滿了紅布橫額,上書某某畫展,進了公園大門,偶爾也可看到有「紅單帖」寫的招貼,這些招貼上的詞句千篇一律,某某畫展在春明館、某某畫展在水榭南廳,比較週詳的旁邊加上一行小字,自幾月幾日起至幾日止,再也沒有別的詞句了。

畫家開畫展對外宣傳的東西,除了中山公園門口那條紅布之外,就是這麼兩三張「紅單帖」了,很少有人滿街貼海報,但是參觀的人永遠是絡繹不絕,因為中山公園的畫展是有季節性的,要看畫展,就在春天三四月裡,秋涼以後,不但沒有畫展,連逛公園的人也少了。

北平的報紙都有專欄報導書畫展覽,這些消息早由中山公園事務所統籌發出去了,即使你不去拜託,報紙上也會有消息報導你的畫展,想看畫展的人,見到這些消息,便自動的來了,因為今年不看就要等明年,明年是否一定展覽,誰也不敢說。記得當年在北平中山公園事務所曾見有人去把一年的展覽活動抄寫下來,作為他看畫展的參考。

北平的畫家開畫展,和今日台北的畫展,有個不太相同的地方,很少有在展覽會場上陳列花籃的,更沒有名流來剪綵或是致詞。

北平的畫廊,論數量不多,而且畫展是有季節性的,大多集中在春天,夏天雖然有人舉行扇面展,不能歸為正式畫展。一般畫家沒有特別原因,每年都會展覽一次,觀眾的眼睛也很厲害,某人的畫退步了,某人的畫有進步,某人改變畫風了,一眼便可以指出。畫展也成為大家談話批評的資料。

藝壇雜誌七十八、七十九、八十期
估計是民國六十三年九月、十月與十一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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