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綜逸才 - 惲南田

中國繪畫與西洋繪畫，除了使用工具和畫法各有不同以外，最大不同之處是在鑒賞方面，畫家本人必須要品格高尙，在中國，畫家的人品和畫品是相提並論的，一般認為人品不高，畫必俗惡，做一個中國畫家，除了筆墨畫法精妙還要有修身養性的功夫和明辨是非的理性，這些學識修養要靠讀書，才能培養出高潔的品德，一個畫家要把自身的學養顯現在繪畫作品之中，才足以值得鑒賞，才可以傳留後世。

亂世之中往往會產生一些不平凡的事情和不平凡的人物，惲南田便是一位動亂時代的高士， 他不但是一位傑出的畫家，而且是通達儒釋各家，詩文，書法也是第一流的，在他一生之中充滿了不平凡的遭遇，他的作品，在中國繪畫上得到極高的評價。

惲南田是江蘇武進人，名格，字壽平，又字正叔，號南田，此外還有很多別號：雲溪外史、 白雲外史、東園客、艸衣客、巢楓客、橫山樵者、青蓑釣徒等爭。

惲家在江蘇武進是世家，南田的曽祖父紹芳，在明嘉靖年中過進士，祖父名應候，父名日初 是崇禎年間副貢，叔父名本初，後改名向，字道生，號香山翁，詩文書畫造詣很高，在畫史中有相當地位，圖繪寶鑑讀纂，無聲史詩，清朝畫徵錄，桐陰論畫，畫史彙傳等文獻都有著錄。

惲南田生長在書香世家，自幼受到薰陶，從小能吟詩作畫，清兵入關時南田只不過十歲，南 田的父親参加永明王抗凊的軍隊，從事復國大計，不幸兵敗，南田的長兄惲楨成仁，二哥惲桓失踪，他自己被俘，那年他只十三歲。南田的父親逃亡削髮爲僧，法號明曇。

南田被俘後留在敵軍陳錦部隊中充做雜役，又被陳錦之妻收養帶到杭州，此時南田的父親已 經出家成爲明曇和尚，雲遊各地，一面打探自己兒子下落，一面講學鼓吹反清復明，正好也來到了杭州，探聽到南田已爲陳錦夫妻收養，便與杭州靈隱寺方丈諦暉大師商議，如何使得南田脱離陳氏，於是在二月十九日擴大舉行觀音佛誔法會，誘陳氏夫妻來靈隱寺拈香，陳錦夫妻果然帶南田一同來到靈隱寺，方丈諦暉大師率僧衆出迎，向南田跪拜並稱恭迎地藏王菩薩，告知陳錦夫妻南田乃地藏轉世，察訪人間善惡，陳錦殺人過多，如將他藏留置身邊，將有大禍，不如由本寺供養可以消災。

這一計策果然得中，南田父子重逢，從此由父親督促讀書，又随叔父習畫，學問和繪畫都有了相當的進步，但南田始終不願参加凊朝的科舉考試，當然也不願意做官，始終是一位博學的布衣百姓。

香山翁惲本初擅長山水，後人評論：〝筆墨縱横如意，頗得山水渾潤之趣。早年氣厚力沉，

全學董（董源），巨（巨然僧）。晚年惜墨如金，翛然自遠，意興在倪（倪雲林），黃（黃公望）之間，香山翁位置既高，故落筆便非晚近可擬。〞

南田的山水畫師承他叔父香山翁，後來與王石谷交往，二人在山水畫方面原本無分軒輊的，但是南田除了山水之外他還可以畫花卉，見到王石谷的山水畫，南田非常稱贊，他決定以後多畫花卉少畫山水，他對王石谷說：〝兩賢不相下，公將以此擅天下名，吾何為事此？〞這種重視友情的精神，不是常人可以做。

惲南田的花卉畫很多是寫生的，他採用沒骨畫法，所謂沒骨畫法就是不加線條鈎勒，而直用 色用墨寫出的。桐陰論畫中對他的評論是：〝惲正叔，壽平，能事寫生，隻行千古，間寫山水，一丘一壑，超逸高妙。不染纖塵。〞南田書法圓潤勁利，揉合王羲之與褚遂良兩家之長，南田的詩，意境高遠，詩格超逸，生逢亂世，多豪宕感激之音。

南田個性落拓雅尚，一生投入藝術創作，但並未因畫致富，往往因為投緣知己，匝月爲之點 染作畫，如果他認為是俗客，既使出多少錢也不賣畫，因此晚年貧困，病故以後，好友王石谷代爲料理的後事。南田沒骨花卉很多後人冒仿，眞品難得，故宮博物院收藏南田作品不少，其中有不少幅山水畫，本期介紹者，都是故宮藏畫。

凊初畫壇四王吳惲是最重要的畫家，四王是：王時敏、王鑑、王石谷、王原祁。吳惲是：吳 歷、惲南田。

南田的詩、書、畫，高曠秀逸，秀麗天成，清初六大畫家之中，南田獨標一格，後世凡作沒 骨花卉的，都是宗法惲南田，為後人留下不朽的楷模。

原文刊於豐年社農業週刊民國七十三年二月二十日，第十卷第七期，第二十八頁。

1984/2/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