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文彬藉人物表現國畫之美
純之
中廣 - 空中雜誌,民國七十年八月一日。八月號
在八德路新落成的畫室裏,淸風徐來,人物畫名家吳文彬與二、三好友飮茶聊天,笑談品茗,欣賞著幾幅自己心愛的作品,眞是人生一大樂事。
今年五十八歲的吳文彬,滿頭華髮,架著深咖啡色鏡邊的眼鏡,給人一種文質彬彬的印象。談起了自己的繪畫歷程,不由得生出了幾許感慨:
「哎!我是北平藝專畢業的,在我做學生的時候就有文人或者是畫家不能在金錢上計較的觀念,一般人也認爲求來的畫比買來的畫可貴,且更爲珍惜,所以在大陸上中國社會還不適合職業畫家,不能以畫爲生,因此,在畢業後就投效了空軍。」
在軍中擔任文官的吳文彬,後來又喜愛上寫作,他寫過中廣的廣播劇、中視的八號分機和其他電視劇本,甚至連台視國劇劇本也嗜試過。直到民國五十年,他的生活才眞正安定下來,考進中央研究院考古館作考古技術方面的工作,這也與他的所學有點關係,這份工作,已經做了二十年了,他頗能觸類旁通,得心應手了。
生於北平,在北平長大的這位畫家,用標準的國語談起自己目前的工作:「我做的是一些破陶片,我用美術方面的知識,以模型、畫圖,甚至空的構想,協助專家們復原。」
他進一步解釋說:「譬如發現殷商時代河南安陽殷墟建築方面的遺跡,如礎石,發掘者把資料捜集整理後,我們根據這些材料把這幢房屋復原,這就需要靠考古方面專家的指導,同時也需要靠我們自己的經驗了。」
由於工作的安定,有了作畫的環境,於是他又安下心來作畫,毎隔一、兩年擧辦一次畫展,今年的十月六日至十二日將在省立博物舘,與他的兩位畫友董夢梅和張光賓舉行聯合展覽。
談到了「三人行藝集」,他興致勃勃地說:「三人行藝集」是任職行政院新聞局的董夢梅、故宮博物院的張光賓和我,在五年前爲了互相切磋琢磨,增加畫藝,有志一同籌組成立的三人,毎月集會一次,有時在故宮,有時在三個人的家裏,前年也曾在省立博物舘擧辦過聯展。」
在公園中培養的興趣
話題轉到自己繪畫的起始,吳文彬禁不住懷念起自己的父親,他說:「父親最開明的是不僅允許我學畫,同時也准我學平劇,還爲我請了老師在家敎我。」
其實,他學畫也是受到抗戰那個大時代環境的影響。他說:「民國三十一年,我就讀北平一所私立高中一年級,北平是淪陷區,我那時並不太懂什麼,只知道學校來了一個日本敎官,覺得很不自在,而日本敎官把數理、英文課減少到毎星期兩節,把日文增加到十節課,那時老師是無心敎課,學生也無法好好唸書,我是個似懂非懂的年輕人,不知爲什麼日文也不好好讀,只感覺到很不自在,現在想起來那時受的是奴化敎育,怎能安心讀書。」
吳文彬那時住在北平南長街,離北平中山公園後門很近,而北平的一切藝術活動都是在中山公園擧行的,因此沒事時常往中山公園散步,就這樣常常看「畫展」,於是回家和家裏商量:「學畫好不好」,得到家人同意後,從高一下學期起毎星期抽兩個晚上去老師家上課。
提起他的啟蒙老師晏少翔,他笑著說:「我看畫展,看上了晏老師,晏老師是畫人物的,我就隨他畫人物,三年來,我很專心畫畫,打下了很好的基礎。所以高中畢業以後去投考北平藝專。」
進了北平藝專國畫科,他習山水、人物、花鳥與翎毛,兼及書法、刻印和裱畫的理論。由於藝專的專業訓練,開濶了他的胸襟,他說:
「我接觸了許多名家,印象最深刻的是博佺,他是淸宗是室與溥心畬是堂兄弟,他行六,敎課很認眞,我受他影響很深,他不但敎課認眞,而且有方法,能夠表達得很淸楚,有時下午有兩節課,敎不完,全班二十多個同學都跟他回家,師母做飯,他還管學生吃飯,現在溥老師在大陸,前幾年有一個外國人訪問他,還爲他寫了一本書。」
另一位溥伒先生,是當時輔仁大學美術系主任,也在北平藝專兼課,他也是淸宗室人,不過他最懐念的是溥佺先生,他說:「我最先是畫人物的,山水跟不上,而山水、樹石全是溥先生把手敎出來的,現在有人看我山水畫覺得我跟溥心畬風格相近,一定是跟過溥心畬,其實三位溥先生畫風都很近似。」
優美的人物畫
畫人物,他從白描入手,而後經臨摹,再自由發揮走向創新,提起自己畫的人物,他有一肚子的苦水,他說:「畫人物,常容易被人誤會,以爲是抄襲前人的作品,這主要是現在人物畫家的作品沒有一張人物是穿現代服裝所帶給人的錯覺吧!」
喜歡穿著運動衫,顯得格外英氣的吳文彬說:「你看,牆壁上掛的畫,沒有一張人物跟古人一樣,如果問畫家,你爲什麼畫這種服裝,我想他也說不上來,反正畫古裝,線條比較美嘛,但是認眞追究起來,找一位服裝專家考證考證,也無法確定是那一個朝代的服裝。如果解釋畫人物,穿古裝衣服與平劇相似,就等於是看中國畫不看畫的題材而看畫題,不看畫的本質(內涵),就太近視了。」
其實他認爲畫家只不過是藉人物的外表來表現中國畫獨有毛筆的線條美感。
他舉例說,如李淸照的詞,一定要用西洋畫來表達,不見得不可以,但是否能表達得很得體,則又是一個問題。他說:「有人說畫仕女穿旗袍線條少,不美,其實我認爲畫的好壞問題,是在畫的精神、本質,不是畫題(外在體裁),而是內涵。我個人覺得畫只有好壞,而無新舊之分,拿今天的畫來說,今天是新的,明天就是舊的。」
在北平藝專專攻人物畫的吳文彬,畫題以人物爲主,花鳥只是陪襯而已,從他的作品中,都能表現出各種人物的美感。
謙虛好學的吳文彬,對於自己作品從來沒有滿意過,他比較喜歡唐朝的人物畫,他說:「唐朝人物畫到了顛峯,可惜唐人作品不多,臨摹的機會也不多。宋人畫家,南宋的劉松年、北宋的李龍眠,明四家,仇英、唐寅、沈周、文徵明,我也很欣賞,淸代的費曉樓,都是人物畫家中的一時之選。」
目前在台灣的人物畫家,有程芥子、季康、梁秀中、李奇茂等,他認爲能用純粹中國畫法來畫現代人物,尙有待目前畫家的努力。他的看法是:「許多畫家用毛筆畫素描,無異於把炭筆放下,換成毛筆而巳,表現的趣味還是水彩或是素描的,因此用毛筆來表達現代人感情服飾,尙有待大家朝這個方向努力。」
藝界人士批評吳文彬的畫,在北平藝專就讀時曾到北平古物陳列所附設圖畫傳習所臨摹古畫,而飽覽故都文物,旦夕優遊其間,尤對中國歷代名畫,眼追手摹,藝境大進,故當時北平中國畫學會之畫展中初顯崢嶸。民國四十六年離開空軍文官之後,窮而工、而變,掙脫枷鎖,而專攻畫藝。
生活充實、愉快
雖然目前他把畫當成了副業,然而四十年來,他可是兢兢業業非常認眞地作畫,他說:「工作之餘,我都把時間給了繪畫,因此毎天只覺得時間不夠用,眞希望上天能給我充裕的時間來畫。」
其實有著多方興趣的吳文彬,會寫廣播劇、電視劇,擔任過台灣敎育電視台「藝苑」節目製作人,更喜歡唱平劇,他喜歡唱的幾齣戲有「玉堂春」、「黃金台」、「群英會」、「托兆碰碑」、「洪羊洞」等。他笑著打趣著自己的興趣說:「喜歡的東西太多了,會嚼不爛。」
他拿戲來比喻畫,他爽朗地說:「要有所成就,一定要下相當功夫,當然,平劇裏的人物,很多可取材爲畫中人物。如鏡旭就是平劇裏的大花險,仕女多半是戲中的旦角,她們的動作蘭花指就跟畫中人物一樣。」
也因此,票戲票了四十年的吳文彬能夠對人物畫鑽研深入,線條秀雅流暢,所用的白描、遊絲、鐵線、蘭葉、折藘等法無不精妙。而且擅畫工筆與寫意人物。
對自己四十年來繪畫的心路,他淡淡地說:「自從民國五十年到中央研究院工作之後,可以說是「改邪歸正』,完全專心致力於繪畫或敎畫的工作,這二項工作使我的生活充實而又有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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